扈尔汉知道,让他断后,基本上是不可能有活路的。

    不过,他毕竟是努尔哈赤的五大臣之一,对于努尔哈赤还是非常忠心的。

    明知道自己必死,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只是一声“保重”道别。

    努尔哈赤看着他,也没有任何犹豫,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便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立刻转身离去。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建州女真军卒都能像扈尔汉一样视死如归,留下来的这些人看着正仰攻上来的朝廷大军,大部分都是脸色惶恐,不想送死。

    他们转头看看,正在往山的另外一面逃跑的同伙,有不少人偷偷摸摸的跟着溜走。

    “杀……”

    朝廷军队攻得近了,便发出喊杀声,以壮气势,刀盾兵在前,弓箭手在后,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嗖嗖嗖……”

    “梆梆梆……”

    双方的弓箭最先开始招呼对面,但是有树木的遮挡,视线并不是很好。

    山上的建州女真有地形上的优势,但是仰攻上去的朝廷官军有兵力上的优势,散开了攻上去,让建州女真根本防不过来。

    而在山谷前的李如松,通过无人机的显示屏查看着山上的情况。

    当他看到山上的建州女真军卒,全被攻上去的朝廷官军缠住,而努尔哈赤所部快要逃下山时,他便下令骑军直接通过山谷,追杀过去。

    要是在正常情况下,没有无人机的帮助,李如松肯定不敢在朝廷官军占领山头之前,就派骑军通过山谷进行追杀。

    要不然的话,万一山上还有伏兵的话,进入山谷的骑军便是羊落虎口。

    但是此时,他通过无人机的帮助看得清清楚楚,山上根本没有多余的敌人,因此,他才会放心大胆的让骑军通过山谷进行追杀。

    当努尔哈赤刚刚逃到山脚下,正去牵他们的马匹之时,就听到山谷中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他闻声转头看去,顿时大吃一惊。

    说真的,此时的努尔哈赤,根本想不通,为什么朝廷官军没有占领山顶,却派了骑军通过山谷进行追杀。那李如松就算再狂傲,应该也没有这么疯吧?

    这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李如松吗?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立刻对跟在他身后的五大臣之一的钮祜禄·额亦都吼道:“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带人拦住这支骑军。”

    这基本上是自杀的举动,但是如果不拦上一拦这支追杀过来的骑军,那努尔哈赤这边所有人,肯定都跑不了。

    这额亦都是努尔哈赤手下最悍勇的武将,被赐为巴图鲁。此时,他听到努尔哈赤的军令,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大吼一声道:“末将遵命!”

    随后,他涨红了脸,转身对他的手下大声喊道:“不是孬种的给我拦住去路!”

    喊完之后,额亦都看到路边有棵倒着的枯树,成人大腿般粗。他便立刻大步走过去,大喊一声,抱着树干便往路上拖去。

    不得不说,他的力气是真的大,一般人的话,这种枯树根本不可能拖得动,至少要两人以上才可能拖得动。但是,他就凭着自己一个人,直接把这棵枯树给拖过去了。

    他的手下中,大概有三四十个人,被他这悍勇的举动给激励,也都纷纷大吼着,找各种障碍物往路上冲去。

    努尔哈赤匆匆上马,转头看了一眼额亦都,看到他已经握着他那十石强弓,搭了三支箭在那,等着朝廷骑军冲出山谷。

    他的手下,也拿着各种武器,就站在他的身后。一个个都在大吼着,以壮声势。

    努尔哈赤非常明白,就算额亦都再怎么能打,就凭他们这么几个人,根本挡不了朝廷骑军多久,因此他什么也没说,立刻猛地一拍马屁股,策马蹿出,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很快朝廷骑军便冲出了山谷。

    这额亦都一见,立刻开弓射箭,根本不管射不射中,射出之后立刻继续掏箭急射。

    朝廷骑军根本没想到,这些女真人竟然不怕死,挡在骑军的前面;更没想到,其中那个建州女真竟然能拉强弓,距离还远呢,就已经开弓射箭,那极速射来的弓箭,不是射中骑军将士,就是射中骑军将士胯下的战马。

    一时之间,朝廷骑军前锋,顿时人仰马翻,倒了不少人马,连带着,也让骑军队伍出现了混乱。

    有些骑军,躲闪不及,有被绊倒的。但是,更多的骑军,连忙避开,继续追杀。

    他们受够了不断地向北追击,就想着一战而定,可以班师回去。

    如今战事已经打起来,胜利在望,没人想逃避,就想着不要再受罪继续追击了。

    不管额亦都的箭术有多强,不管他有多悍勇,不管他的巴图鲁称号有多大的含金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算被他射杀了一些朝廷骑军将士,但是最终,朝廷骑军还是淹过了额亦都这些人。

    就犹如一块石头丢入池塘里,稍微引起了点波浪,然后便什么都没剩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正因为额亦都这些人的死命阻击,朝廷骑军的速度,还是稍微受到了点影响。

    使得朝廷骑军没有在出山口之后便追上努尔哈赤的大部队,只能紧紧咬着努尔哈赤的部队,杀戮那些落后掉队的建州女真,紧咬着努尔哈赤所部的尾巴。

    努尔哈赤一边骑马快跑,一边回头张望。看到这个情况之后,他便知道,他最悍勇的手下战死了。

    五个最得力的帮手,何和礼有可能背叛了他,扈尔汉肯定是战死在山顶,如今额亦都也死了。

    五个一下没了三个,让努尔哈赤的脸色极其难看。但是他更担心的是,在朝廷官军的追杀之下,不知道最终能逃走多少人。

    还是那句话,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努尔哈赤在心中暗暗鼓励着自己,便不再管其他,埋头驱马疾驰,有多快逃多快。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抬头看到,前面不知道何时竟然出现了一支朝廷大军,旗帜上面飘扬着一个大大的“李”字。

    在这次大军的前面,都有树枝等障碍物拦着,显然这支骑军早就料到他会逃过来,因此,早就做了准备,就在这里等着他了。

    这一见之下,努尔哈赤大吃一惊,连忙下意识的勒马停下。

    而后,他看着前面拦路的朝廷大军,真的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什么时候,朝廷官军竟然绕到他们前面去了,而且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就算是何和礼背叛了他,但是按照时间来算的话,朝廷官军也绝不可能绕路过来拦在前面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他领兵征讨各方开始,什么样的困难没有遇到过?但是,他都无所畏惧,一一克服了困难。

    可是,这一刻,努尔哈赤真的是有点绝望了。

    前有大军拦截,后有追兵,而他的手下,已经是连续逃命之后的残部,这还怎么打?

    根本就是绝境了!

    他都如此想法,就更不用说他的手下了。所有人的脸上,全都布满了绝望。

    朝廷官军缓缓的合拢包围圈,所有人都注视着包围圈里面待宰的羔羊。

    不对,这些不应该是羔羊,而是兔子。真的是太能跑了,一个多月,一直往北跑,如今总算是逮到了。

    因此,很多人都是欣喜,总算是可以回去了。

    此时,努尔哈赤已经回过神来,他知道抵抗已经没有意义,便转头对他身后的部下说道:“我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是天意如此,最终还是落到了朝廷官军的包围圈中。你们降吧,我不会怪你们的。”

    听到他的这些话,瓜尔佳·费英东,觉尔察·安费扬古,他手下仅剩的五大臣之二,便都先后表态了。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没错,我安费扬古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如今倒是要见识一下!”

    听到他们两人的话,其他人也有跟着表态,决定和努尔哈赤共生死,绝不投降。

    但是大多数人并没有这视死如归的勇气,他们并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从他们垂头丧气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打算投降的。

    努尔哈赤看着这一幕,并没有说什么。

    没过多久,就见后路的朝廷官军,缓缓地让开了一条路。“李”字帅旗移动,李如松到了阵前。

    努尔哈赤看到,便转身面对李如松,大声喊道:“大公子,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就在刚才这一会儿的时候,他已经从头到尾再梳理了一遍,还是没发现他到底是败在了哪里?

    好多情况,他就觉得非常蹊跷,很不合常理。然而他又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李如松却并不回答,而是在发布军令。

    努尔哈赤一见,很不甘心,下了马,表示不再逃跑,然后再次大声喊道:“我不服,我自认为我没有做错的地方,为何我还落得如此惨败?我不服!”

    他这“我不服”的吼声,非常响亮,远远地传了出去,似乎群山都有回应一般。

    这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心,不服气!

    李如松依旧没有回答,但是李如梅却忍不住了,当即大声喊道:“蠢货,你看你的头顶!”

    努尔哈赤听到这话,连忙抬头看去,隐约能看到他的头顶上,有个黑点。

    如果不是李如梅特意提醒,他肯定不会注意天上那个黑点。但是,如今李如梅已经提醒了,他便恍然大悟,当即大声说道:“这便是训练出来的海冬青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天上有眼睛看着,那他做的埋伏,就算再隐秘,也是逃不过天上的眼睛的。

    这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不理解了。

    因为据他所知,海冬青训练出来之后,确实可以追踪猎物。但是海冬青终归只是畜生而已,又不懂人话。

    它只能分辨猎物在哪,往什么地方逃,至于猎物做了什么,那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所以说,他埋伏在山谷这里,李如松应该只能知道他的人马大概在这里,但却不知道他在这里干什么。

    正常情况的话,李如松来了之后,应该会先查看这边的情况,从而判断出他是埋伏了人马。

    但是,事实上是,李如松早就知道他埋伏了人马在山岗上,因此,他领军到了之后,便直接开始攻打山岗。

    努尔哈赤不是对海冬青一无所知,而是确实有所了解,就算是海冬青中的异种,也不可能传达详细信息给主人。

    所以,他还是想不明白,那天上的海东青到底是怎么样的海东青?

    此时,李如梅听到他的喊话,便不由的嘲笑他道:“蠢货,那根本就不是海东青,而是陛下赐下的法宝。”

    努尔哈赤一听,顿时傻眼:这是什么情况?大明皇帝赐下的法宝?这骗人的吧,这世上还真能有法宝?

    但是,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觉得李如梅不可能骗他,便又抬头,努力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天上的黑点到底是什么样?

    不只是他,还有他的手下,也全都仰着头看着天上,甚至连不少朝廷官军中的将士,也都抬头看着天上。至于那些海西女真部族,同样不例外。

    绝大部分人,不知道小型无人机的存在,也就是李家兄弟,和他们的亲信家丁知道。还有他们所领的汉军,有一部分人大概看到过小型无人机起飞或者降落。

    因此,绝大部分人都对天上的小黑点,感到非常的惊讶和好奇。

    不过小型无人机飞得很高,光凭肉眼看,根本看不出小型无人机的样子。

    李如松这边,对于李如梅的说话,其实是不满的。皇帝赐下的法宝,要是在敌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使用,才会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可如今,李如梅却说出来了。如果再有敌人的话,那敌人肯定会防着天上的无人机,就会给无人机追踪敌人造成不必要的困难。

    此时,他不想李如梅再继续说下去,直接开口传令。于是,就见李如松这边的朝廷官军将士,但凡有弓箭的,纷纷抽出了他们的弓箭,张弓搭箭,开始瞄准努尔哈赤这边。

    然后就以李如松这边的朝廷官军将士为起点,其他明军将士和海西女真部族的人,也都收到军令,便全都拿出弓箭开始瞄准。

    最后,围着努尔哈赤残部的所有朝廷官军将士,全都拿出了弓箭,对准了包围圈中的努尔哈赤残部。

    努尔哈赤一看这个阵仗,他便知道李如松是不会放过他们所有人了。哪怕他们已经没有了战意,准备束手就擒,但李如松还是要杀他们全部,真的是好狠!

    但他不甘心,他还没弄清楚天上的那个黑点到底是什么,要是就这么死了,真得是非常不甘心!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就见朝廷官军已经射出了他们手中箭。

    一时之间,无数的箭支激射而出,飞到空中,几乎遮蔽了天空,也掩盖住了天上的那个黑点,然后快速落下。

    努尔哈赤见此,双目怒睁,满脸不甘的发出了一声怒吼:“不……”

    然而,不管他这喊声有多大,有多么的不甘心,奇迹终归是没有发生!

    密密麻麻的箭支,在眨眼间落下,立刻响起了密集的“噗噗”声。

    努尔哈赤的残部,不管是人还是马,不管是穿着十三副盔甲,还是没有盔甲,不管他们害怕,还是勇敢,总之,全都没有例外,身上立刻便插满了箭支,犹如变成了一个个刺猬。

    就算是草船借箭,怕也不过如此了!

    每个人的身上,竟然插了这么多箭,死了也算是值了吧!

    然而,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当李如松领着他的家丁部队前来打扫战场时发现,那努尔哈赤竟然还没死!虽然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但终归是还没死。

    不得不说,努尔哈赤的盔甲质量还真的不错,别人都死透了,他还能有口气。

    此时,努尔哈赤看到李如松走到他近前,便用尽他的力气,断断续续的问道:“那……那法宝……到底……到底是什么?”

    说完之后,还没等到李如松回答,一口气提不上来,努尔哈赤才终于嗝屁了。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但终归是死了!

    李如松低头看了一会努尔哈赤,低声叹道:“真没想到,你是真得能折腾,如今总算是消停了!”

    也不知道他是指努尔哈赤太能跑,还是指其他,总之,没人知道。

    随后,战场打扫完了之后,李如松便带着努尔哈赤的首级南返。

    追击的时候,追了一个多月,回来的时候,没有追击的速度,但是可以直线回去,但不管如何,还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这支军队,当回到沈阳,向辽东巡抚郝杰复命之时,已经快变成一支叫花子部队了。

    李如松本来还以为,终于可以参加对倭战事了,这才是他最向往的。

    毕竟对外国的战事,立下功劳的含金量是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