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林万分不愿意去公堂。

    这个世上,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剖腹的人不多。记忆中,罗梅娘是个温软的性子,连杀鸡都不敢。想到此,李华林一咬牙:“只要你能原谅我,不去公堂上,怎么对我都行。”

    闻言,楚云梨掀开帘子:“你愿意剖腹?”

    李华林:“……”不愿意!

    可事到如今,他还有得选吗?

    他点了点头,赌的就是罗梅娘的胆小。

    楚云梨颔首:“那挺好的,稳婆已经去了牢中,稍后我去找个屠夫……”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屠夫是杀猪的,应该不敢对人下毒手。再多的银子,大概也请不到人。”

    听她碎碎念,李华林以为她打了退堂鼓,心中一喜:“那你来!”

    楚云梨沉吟了下,为难地道:“可我不想背上一个杀人的名声。这样吧,咱们立字为据,写明你找稳婆要我性命后心生愧疚,甘愿让我剖腹解气,然后我再动手,如何?”

    李华林:“……”

    他再次咬牙,干脆答应了下来。

    若是不答应,父女俩即刻就要去衙门。兴许他今日就回不来了。把人弄回来,再磨蹭一会儿也是好的。

    再说,罗梅娘对他感情很深,胆子又小。等她不敢动手……那是她自己放弃报仇,不关他的事。

    不过,李华林也不蠢,提议道:“就说我甘愿被你剖腹,其他的就不写了。”

    “想得美。”楚云梨转身就上马车:“那我还是去衙门吧。”

    李华林不愿意去,到底还是妥协了。罗父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女儿,依他的意思,直接将人弄上公堂入罪便是,何必与他多言?

    楚云梨想法不同,罗梅娘被人生生剖死,她来了之后及时自救,虽然九死一生,可到底没有死,真把这事闹到大人面前,李华林应该不用偿命,哪怕活罪难逃,也绝不会被剖腹。

    之所以废话这么多,就是想将罗梅娘尝过的苦,让他也尝尝!

    在李家人不赞同的目光中,白纸黑字写就,楚云梨让人送上来寒光闪闪的菜刀,又命人将李华林绑在了床榻上。

    在这期间,李华林一副知错后任劳任怨的模样,抽空就说自己的愧疚和两人曾经的感情。

    “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我说要照顾你一生,到底是我食言了。梅娘,如果我能活下来,日后一定会弥补你……”

    他眼神里满是歉意,语气中饱含情意。

    楚云梨漠然听着,手指摸了摸刀锋,满意地点点头,伸手就在他腰上比划,先是划开了衣衫。

    当锋锐的刀锋落在肚子上,李华林心里恐慌不已,看到面前女子面色如常,手稳得像是数银票……他再也忍不住:“梅娘,你真要对我下手?”

    楚云梨一脸莫名:“我都上了马车,又折腾着回来,难道你以为我跟你玩笑?”说话时,她手中菜刀高高扬起,似乎下一瞬就要劈下。

    那么利的菜刀,如果砍下,怕是连肠肠肚肚都要流出来。万一砍破了肠子,哪里还能有命在?

    刚才李家夫妻俩就想阻止这么荒唐的事,可在李华林与他们低语了几句之后,夫妻俩就答应了下来。

    李华林说的就是罗梅娘胆小不敢剖腹之事。

    李华平深以为然。

    可此刻,罗梅娘这胆子哪里小了?

    李母看到那高高扬起的刀,脑海中已经预见了儿子被劈死的模样。当即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李华林吓得魂飞魄散,被母亲的惨叫声骇得一哆嗦,尖叫道:“梅娘,不要!”

    楚云梨刀势未收,真的劈了下来。

    下一瞬,李华林惨叫连连,扭动间床上晕开一大片暗红。

    对上李家父子愤怒的目光,楚云梨丢开了手里的刀,一脸无辜地道:“这是他自己愿意的,再说,我这就一刀。当初他可是让稳婆拉开我肚皮,后来又缝起来……”

    只听着就觉得特别血腥。

    李家父子也不知道李华林何时变得这样暴戾……对着枕边的妻子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哪怕他们身为李华林的家人,也不觉得罗家父女有多过分,比起别人家那些毫无尊严的赘婿,李华林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

    再说,当年入赘,是李华林自己提出的,罗家父女压根就没要求。他们父子阻止了的,不好使啊……可自家孩子再不听话,他们也不愿意让他受这样的罪。

    “够了。”李父大吼:“快请大夫。”

    楚云梨眨了眨眼:“不能吧?”她振振有词:“这还没完全剖开,等我再来两刀,将他缝起来……这事就算了了。”

    还来?

    再来人就要死了!

    “不!” 李华林在一片疼痛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能,梅娘……再不能了……”

    楚云梨一脸失望:“你确定不坚持到底?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这会儿放弃,咱们还得去公堂上对质!”

    李华林:“……”去就去!

    要是早知道这女人下得了狠手,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么离谱的事。

    李家父子想要求情,楚云梨一个字都不听,又折腾着上了马车。

    李华林疼得说不出话,也流了不少的血,他不想被折腾,可没人听他的,李父做了多年生意,见识也算广博,脸色难看得很。

    边上李华平还在试图想法子为弟弟脱身,低声道:“爹,我听说梁夫人和知府夫人关系莫逆,要不要去找她帮个忙?只是如此一来,花费肯定不少,还不一定能救得了二弟……”

    李父叹息一声:“你忘了刚才写下的契书?”

    那上面可是明明白白写着李华林对妻子动手之后愧疚难安,这才愿意让妻子以牙还牙,在他身上动刀。

    这样的契书,拿到公堂上,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李华平半晌说不出话,瞪着痛得直哆嗦的李华林,恨铁不成钢道:“二弟,你方才就该熬到底,我就不相信罗梅娘真的敢杀人!”

    李华林也不太信。

    可方才罗梅娘那下刀的架势着实吓人,好像真的要把他劈成两半似的。他不敢赌!

    万一赌输了,可就连命都没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是一直被关在大牢中,也好过被她砍死。

    李华林懒得说话,心中思量着脱身之计。事到如今,想要完好无损的离开衙门,只能是罗家父女不再追究,但这不可能。

    唯一的机会,就是寻求减罪减刑,早日出去。

    李华林只要一想到此事闹上公堂后外人会有的议论和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就真心觉着,这活着还不如死了呢。可让他死……他又不甘心。

    大人回到衙门之后,听说有人报案,还是杀妻这样的恶劣之事,问明了前因后果,即刻就升堂审理。

    关于罗梅娘被人算计着剖腹之事罪证确凿,如今楚云梨伤了的元气还没养回,伤口也未痊愈,李华林和稳婆都没有辩解的余地。但二人都不愿承认自己是主谋,都说是被对方引导。

    李华林肚子上很长一条口子,说话声音大点都会让伤口渗血。可此时的他却不敢不说话:“分明是你想捏住我的把柄,讹诈于我,这才提出帮我分忧,还说保证不让我沾染分毫,也绝不惹人怀疑……”

    说着这些,他简直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罗梅娘命这么大,剖腹了还不死,他绝不会答应这么离谱的事。

    稳婆深受重伤,在牢里养了大半天,稍微有了些好转。她不想死,更不想替人受过,直言道:“我跟你又不熟,分明是你想让妻子一尸两命,话里话外都是暗示,我才斗胆提议,再说,这也是你当时答应了的,怎么能全怪我呢?”

    她肚子受伤,磕不了头,涕泪横流地冲着大人道:“求大人明察,分明是他暗示民妇动手,还提出给百两银子的酬劳,民妇被银子迷花了眼,这才一时想岔做了错事……保小是他说的,民妇说要剖腹取子,也是他一口答应下来,刀和酒都是他让人送来的。对了,当时民妇还看到他阻止人去给罗老爷报信,说什么怕罗老爷受不住……其实就是怕罗老爷阻止剖腹之事!”

    说到这里,她扭头瞪着李华林:“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有半句虚言,那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华林:“……”要不要这么狠?

    “是你自作主张,我没有想害死妻子,都是被你给撺掇的。”至于准备利器的事,他也有话说:“那是我随从准备的,都没有问过我,当时我听说梅娘难产,早已吓蒙了,反应过来后,孩子已经出世,而梅娘也已经被这个女人给害了。”

    稳婆听到这话,气得够呛,大吼道:“根本就没有难产!”

    闻言,楚云梨心头堵得慌。

    这还是罗梅娘第一回亲耳听到稳婆承认此事,所谓的难产,就是给罗梅娘设的死局。她狠狠瞪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咬牙斥骂:“李华林,亏你长得道貌岸然,其实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牲。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