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梨是动了真怒,嗓门特别大,柴家盛被吓了一跳。

    吴家父子以为,柴家人不多,这两年家家都不好过,柴家肯定舍不得花费了大笔聘礼取来的媳妇,一定会上门求和。或许在他们提出带香草走时,祖孙俩就会服软……柴家盛确实舍不得香草,也确实服了软。可姚春芳这模样,不像是只生了一点气。

    两人先前笃定吴香草和柴家盛之间拆不散,此刻倒有些不确定了。

    柴家盛和阿婆相依为命多年,无论是生病还是出了事,都是阿婆陪着他。如果说这世上有谁对他最好,愿意拿命来照顾他的话,也只有阿婆。

    但香草是他媳妇,对他温言软语,他也舍不得。

    吴父眼看柴家盛满脸痛苦纠结,心下一横,也只有逼柴家盛做出选择,他们才不至于被动。到时候,是姚春芳跑来求着孙子孙媳回家,日后应该再不敢说让女儿滚之类的话。

    他叹口气:“家盛,你就得阿婆一个亲人,你还是留下。你和香草各自都需要好好想一想!”

    说着,看向女儿:“别哭了,这事是你错,你阿婆不容你,别留在这讨人闲,跟我回家吧!”

    吴香草哭得泣不成声。

    吴香宝拍着她的肩安慰,一边将人拽着往门外走。

    柴家盛追了上去,就在他即将踏出门时,楚云梨突然出声:“家盛,你若追出去,就给吴家做上门女婿吧,从今往后,别再回来了。”

    听到这话,柴家盛脚下一顿。他若走了,就只剩下阿婆自己。他眼睛血红地看着吴家人的背影,道:“香草,你回来跟阿婆道歉,好不好?”

    吴香草没有回头。

    吴父强调:“你阿婆让她滚,我女儿没那么厚的脸皮赖在你们家。还是那句话,如果你阿婆接受不了香草,你还是趁着另寻媳妇吧!”

    语罢,带着儿女扬长而去。

    柴家盛想要追,但他听出来了阿婆话中的慎重,压根敢出门。

    看到高壮男子蹲在门口,虽然满脸痛苦,却始终没踏出门槛。楚云梨暗自松了口气。

    姚春芳的死,是因为吴香草想要接父子俩过门,而她始终不松口,柴家盛对此倒是无所谓。所以,阻拦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借着有孕不干活的吴香草在开春之后突然就要陪她一起上山,姚春芳也觉得孙媳整日呆在家中不合适,人越呆越懒,还是得出去走走。见孙媳主动要出门,她还挺欣慰来着。

    结果,干活下山回来时,走在后头的吴香草冲她狠狠推了一把。

    姚春芳从高处摔下,当场就爬不起来,吴香草眼看她不死,还追到了崖下,又抱了石头狠狠砸下。

    一边砸还一边哭,说姚春芳太凶恶,说姚春芳逼她太狠,时常念叨她开春后衣衫单薄肚子还没大起来。她肚子里根本就没孩子,又不敢“落胎”。

    因为姚春芳特别在乎那个孩子,只要她敢说见红,就一定会请大夫。大夫一把脉,吴香草的肚子就瞒不住了。

    姚春芳是做梦也没想到会被自己真心当做家人疼爱的孙媳害死。她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孙子会不会发现她摔死的不对劲,或是发现端倪后会不会包庇。

    更让她担心的是,孙子将吴香草捧在了手心,这样一个恶毒的妇人躺在孙子枕边,她真的是死了都不安心。

    楚云梨来时,亲眼看到了柴家盛对吴香草的心意,真的可以算是百依百顺,她也不确定柴家盛的选择。

    好在,他到底还记得养他长大的阿婆,记得姚春芳对他的付出。

    楚云梨进了厨房,没多久,厨房里传出了炒菜的香味。

    干了一早上的活,柴家盛特别累也特别饿,闻着那香味,顿觉饥肠辘辘,好像堵着的心都顺畅了些。

    楚云梨做了三菜一汤,还帮他煮了一碗鸡蛋面。

    “吃饭。”

    柴家盛看着面前的鸡蛋面,每到生辰或是生病时,阿婆就会这样帮他做饭,但她自己却从来都舍不得吃上一口。

    他低下头,喝了口汤,感受着口中熟悉的味道。他眼泪唰地落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别人不知,他自己却明白,方才有一瞬间,他真的想跟着吴家人而去。现在想来,实在不该。

    “趁热吃。”楚云梨催促:“吃完了干活!”

    柴家盛:“……”他心头的感动瞬间消散了大半。

    本来到了冬日,各家都没那么忙。往年都要歇会儿,可今年阿婆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他昨天偷偷去看过,左右的邻居都窝在家里猫冬,最多就是缝缝补补。

    祖孙俩沉默对坐,楚云梨看得出来,柴家盛虽然兴致不高,但却不像对她有怨的样子,这就足够了。

    他和吴香草做了一年多的夫妻,平时感情不错。乍一分开,难受是肯定的,但楚云梨相信,只要把柴家盛累的倒头就睡,他肯定没心思多想。

    而吴家那边,应该是留不了吴香草多久的。

    毕竟,吴家父子自己都寄人篱下,吴香草一个嫁了人的姑娘,跟着父子俩跑去别人家蹭饭。那些人就算不劝她回来,也会让她改嫁。

    楚云梨猜得没错,吴香草出门后,看到柴家盛没有追出来,心头就有些不安,眼看不是回家的方向,她忍不住问:“我们去哪?”

    “去你大伯家,”吴父随口道:“他们刚杀了猪,油水足着,你去勤快一点,帮着干点活,咱们先住一段再说。你别想回家,家里一粒米都没有,回去也得想辙,这大冷的天,就是出去要饭都得受冻,你学乖一点。”

    吴香草沉默。

    她知道留在柴家会被阿婆为难,但想到接下来要过的日子,又觉得柴家挺好。

    当然,她不能一辈子被姚春芳压制,这一次若是软了,以后都得天天受累吃糠咽菜!

    哪怕柴家这两天日子过得不错,吴香草也认为,这只是暂时的。等到开春之后,肯定又会过回之前的日子。

    吴伯母看到侄女回来,先是诧异,问明了真相后,皱眉道:“这本就是你不对,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二十多个铜板呢。你们姐弟俩一顿就造了,连诊金都不留……就算是你疼爱弟弟,勉强说得过去。但你也不能回去,胡编乱造说自己有了身孕啊……”

    吴父听不下去了,辩解道:“香草也是想让她高兴嘛,本就是好意。再说,这年轻夫妻在一起,有孕是迟早的事。”

    吴伯母早就知道小叔子一家不靠谱,这两天在家里白吃白喝,先前她想着父子俩到底帮了忙,在亲兄弟之间,也不能每次都把人骂走,这才忍了两日。这会儿看到吴香草做错了事父子俩竟然还护着,立刻道:“我儿媳要是这样让我高兴,我也会把人撵出去。快过年了,你们也得找点东西回家,总不能一直赖在我这里,赶紧走吧!”

    吴家父子还打算再住上半个月呢,吴父讪讪笑道:“我不是觉得香草做得对,而是那姚春芳这两天实在过分。香草每天从早干到晚,今天我和香宝上门,香草都要做饭了,她生生把话岔开,找着由头跟我们吵。就怕我们吃她一顿饭,不就是一点肉么,跟谁没吃过似的。”

    吴伯母:“……”这父子俩确实吃过肉,但多半都是在她家吃的。

    “你嫁女儿是为了去女婿家里吃饭的?”

    一般人家,为了让女儿在夫家的日子好过,都和亲家互相尊重。看到亲家不方便留客,肯定会立刻就走。

    这父子俩可倒好,还记恨上不留他吃饭的事了。

    他们也不自己想想,人家为何不留?

    成亲一年多,父子俩跑去吃了不少顿。但柴家祖孙在父子俩这一顿正经饭都没吃上过。还是她做来招待了两次。那姚春芳别看守寡多年,在村里名声挺厉害,其实是个挺懂道理的人。在她这吃了两次饭之后,大抵也知道了吴家父子都不靠谱,那之后就再不上门,每到逢年过节,都让小两口自己回,还都是快去快回,从不留饭。

    吴父看出来了嫂嫂的鄙夷,有些尴尬,一拍桌子道:“她连饭都不做,分明是没把我吴家看成眼中,眼缝里也没看上香草,若不然,绝不会这般怠慢。”

    吴伯母深以为然。但她不觉得是柴家的问题,而是自家小叔子太不像话。

    “你们走吧,晌午没有你们的饭了。”

    听到这话,吴家人都呆住了。

    吴香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吴伯母见状,肃然道:“丫头,听我一句劝,回去好好过日子。这一次的事情是你错,你该好好道歉,而不是跟着父子俩胡闹。我这不好留你,你再回娘家,你没有回伯父家常住的道理。我若是不赶你走,外人还以为是我撺掇着你们夫妻吵架,走吧走吧……”

    她挥着手,像赶苍蝇似的。

    吴香草自从嫁人后,就再没有这样窘迫过。她最先受不了这种撵人的态度,拔腿就跑。

    吴家父子不愿意走。吴伯母沉下了脸:“难道你们想两年前的事再来一回?你们父子俩赖在我家不走,我自认问心无愧,吵起来还是你们丢脸。”

    两年前吴伯母叉着腰大骂一次,本来对吴家父子无感的人都觉得对他们伸出了恶感来。也就父子俩脸皮厚,才后来又腆着脸上门。

    吴伯母放下了话,父子俩不敢多留。

    吴香草回到自家,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顿时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