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脸上戴着一张黑色的,高反光半覆脸面具,将鼻子到头顶的位置全部遮盖,面具顶部延伸出一对皮质的兔耳,不知是头饰还是什么。面具后面是一头蓬松微卷的灰色长发。

    季离:“……你是镜子后的人。”

    “准确的说,是镜子‘外’的人。”她嘿嘿一笑,“真亏你能坚持到现在,我还以为你看不懂我的提示呢。但是见到我你就安全了,马上就带你出去……”

    “你那提示碎得都只剩一个字了,下次你真该把字写小一点,我……”

    话音未落,季离便猛地跌倒在地,不知何时退出了变身状态,大脑不断传来强烈的刺痛和沉重感刺得他面部一阵扭曲。

    “喂!你没事吧?”

    少女的声音在季离的耳边忽远忽近,这一次变身后的身体遭受了巨大的损伤,似乎并没有对他的肉体造成等额的损伤,但对他的精神,或者说灵魂造成了剧烈的影响,所以这次的剧痛远超第一次变身。

    “用这个!”

    瓶罐的撞击声从身前传来,季离抬起有些模糊的视线,看到一枚便携式吸氧器模样的喷罐:

    “不,我……”

    “要害你早死了!拿着!”

    冰冷的触感塞满了手心,季离长出了一口气,在喷罐前微微嗅了嗅,一股难闻的刺鼻恶臭扑面而来,但却让他脑部剧痛骤然一轻——

    有效,甚至扳机感应都传来了乐观的悸动……

    季离按下按钮狠狠吸了一口,浑身的不适顿时去了大半:“这是什么?”

    “兔女郎”接回喷罐塞进后腰:

    “‘灵魂之井’补充剂,嘿……是不是舒服多了?”

    “……那是什么东西?”

    “看你的样子,应该进行了两次以上的死灵化,灵魂之井应该早枯竭了才对……你知道这灵薄狱里的里世界污染有多重吗?感觉在灵薄狱外面我都能被熏个半死!作为刚觉醒的菜鸟,你是怎么跟它耗到现在的?”

    说着,少女再度竖起大拇指:

    “不管怎么说,真的牛逼,兄弟!”

    而季离却在理解这些名词的意思:

    “灵魂之井,是身体里面这种能量的容器么?变成另一种生命形态的行为被称为‘死灵化’,而那只……怪物,是尸魂,是某种生物变异的尸体?”

    “脑子转的蛮快的。”

    女孩儿将季离的手臂重新捞在肩膀上。

    “你可以这么理解,死灵化就是用你灵魂之井,也就是这个容器里的能量进行变身,这玩意儿的学名挺复杂的,叫什么‘人格实体化覆盖’,反正叫恶灵化也没差。尸魂是恶灵的一种,它是这处灵薄狱的主人,现在它死了之后这处灵薄狱就没了威胁,我就能带你出去了。”

    “至于灵魂之井这个东西,你的理解很浅显,但看做容器是对的。这个容器中储存的能量名为‘灵质’,灵魂之井越强大,能容纳的灵质也就越多,灵质本身的质量也会更强。”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越古老的灵魂就越厉害,越耐操,灵魂之井的质量本身也就越高。不过严格来说灵质这种东西并不直接来自于肉体,出去之后我可以慢慢教你这些,现在我们先离开这里。”

    季离轻咳着排除肉体的不适,示意对方可以放开自己的同时,瞥了眼走廊尽头深沉的黑暗。

    注意到季离的动作,她一边从后腰掏出一罐同样黑色的喷漆瓶,上下摇晃着走到了墙边,一边补充道:

    “放心吧,虽然那只尸魂有些难缠,但是也抵挡不了高纯度咒火炸弹的威力,现在绝对已经烧成灰了。说起来,这处灵薄狱不会只剩下你一个幸存者了?”

    “倒是见过一群神神叨叨的疯子,但可能不符合‘幸存者’这个说法。”

    “他们现在在哪儿?”

    “喜欢吃番茄酱吗。”

    少女顿时一愣,随后嘿嘿一乐:“你还蛮会讲笑话的。”

    “所以你口中的‘灵薄狱’到底是什么,人为制造的独立异空间?”季离拖着身体来到少女身旁,看着对方在墙面上喷涂着奇奇怪怪的图案,那红色的颜料让季离想起了在浴室的房间中看到的涂料,显然也是对方的手笔。

    “大概和你理解的差不多,但人不人为得看情况。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灵薄狱是那只尸魂的巢穴,而红鞭会的人控制了那只尸魂,也就控制了这处灵薄狱作为自己的据点,现在看来尸魂应该是无主了,也就开始恢复混沌的本性了。说起来这地方的入口可真难找,我在倒影世界转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你……”

    “讲慢点,倒影世界又是什么意思?这鬼地方没有正常的文明吗?还是说我们的科技已经发展到随时都能空间穿梭了?”

    “正常的文明……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兔女郎”奇怪地瞥了季离一眼,继续手上的动作道:“现实世界当然还在啊,那么大个地球就搁那自己转着呢。至于空间穿梭……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吧。”

    地球?你跟我说这地方是地球?季离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地球史很烂,但他不认为当年在公司的历史培训上有学到过恶灵相关的内容。

    所以这里的确不是墨菲巨构历史上的过去,而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希望我脑子里的历史内容能对我之后融入这个世界有所参考价值……

    “至于倒影世界……”

    女孩儿松和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喷罐被她摇得咯咚作响:

    “这是三重维度理论,你应该是才刚刚觉醒灵魂之井,不知道也很正常。”

    她随手用喷罐在稍远一些的墙壁上喷了两条杠:

    “假设这是两个维度。第一条是我们的现实世界,也叫现世,或者表世界。”

    “第二条是里世界,是深渊,是万恶之源,也是现实世界的丑恶投影。”

    她说着,又在二者之间加了一条,粗大而毛躁的喷迹几乎将三条杠糊在了一起:

    “而在这两条之间的维度就是倒影世界,和现实世界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没有生命存在。它是现世的影子,也是现实世界和里世界之间的缓冲带。”

    “几乎一模一样?”

    “意思就是,这三个维度互为投影。如果我们现在在倒影世界的话,那么现实世界中也有几乎一模一样的这条走廊,几乎一模一样的地毯,还有墙壁。”

    “倒霉蛋上个厕所出门就发现自己掉进了倒影世界,然后被恶灵杀死的例子不计其数。区分倒影世界和现世的判断标准是雾气,因为倒影世界虽然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但永远被大雾环绕。而里世界的特征则是红色。”

    “那灵薄狱呢?”

    “灵薄狱也是基于现实世界的投影。还是拿我们现在所处的走廊来做例子,和倒影世界不同的是,现实世界和倒影世界中一定有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走廊,但是灵薄狱内的空间和布置却并不会依据其投影来源的布置来,而是与其主人的意志有关。”

    “所以,这里的空间才会发生异常,走廊变得无限延伸……”季离思索,“你说三个维度互为投影,也就是说里世界也有可能会有一条这样的走廊?”

    “如果是里世界……那么这条走廊可能就不是走廊了,可能会是一条巨型怪物的肠子吧,或者长满了绒毛和手臂的烂肉通道之类的东西吧。”

    季离大致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存在一种特别的空间折叠现象,或者说维度重叠现象,并且这三个维度之间互相影响,互相投影,在基于这种情况之上,还有一些独立的空间泡存在于这些折叠现象之中,即灵薄狱……

    季离尝试用自己的科学概念来解释这些复杂的情况。

    那么,自己手臂上的“里世界咒印”又是什么呢?

    自己此刻的手臂就裸露在外,但旁边的女孩儿却完全视若无睹,显然是看不到。

    他想到了那个看向自己的巨大眼球,这所谓的里世界,到底和飞升协议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而且自己也完全没有感觉到女孩儿所说的什么里世界气息。

    “除了灵薄狱有例外的情况,这三个维度都是重叠存在这个世界上的,它们互相影响和干涉,比如你在倒影世界里面走路,现实世界就有可能看到满地的脚印,但却看不到你的人。要进入到其他维度,则需要一定的能力和特定的媒介。而这些就是灵薄狱……”

    她在那三条平行的杠上喷出位置没有规律的小点:

    “灵薄狱是‘恶灵’的巢穴,它可以任意存在这三者之间,是一种独立的空间。不同的灵薄狱可能有不同的维度规则,比如我们目前所处的灵薄狱,可能是一个近乎无限的长廊,只有其主人可以控制。而根据不同的条件和不同的灵薄狱种类,在灵薄狱中的活动也可能会被其他世界所观测到。”

    “我之所以能找到你,是因为我在倒影世界那边的镜子中,看到你的激情逃亡啊兄弟。”

    原来如此。季离点了点头。

    “而且灵薄狱可能联通不同的世界,但一般来说,灵薄狱不会联通里世界。”

    “原因呢?”

    “因为里世界具有强烈的辐射,如果和灵薄狱联通,就会引发强烈的里世界侵蚀,吸一口就进精神病医院,在里面游一圈就变外星人,除此之外,被里世界侵蚀的恶灵也会产生畸变,难以杀死。”

    季离沉默了片刻。

    “你刚才是不是提到过,这里有很浓郁的里世界气息?”

    “放心吧,来之前我进行过周密而详细的调查,这里只是里世界泄露现象,而非侵蚀现象……”

    “那你说的‘外星人’,是不是那种身上很多触须,身体还会跟气球一样膨胀,最后变成人肉炸弹的那种?”

    少女的动作停住了,脖子像是生锈的发条一般转了过来:

    “……请务必告诉我这是你从什么都市传说论坛里看到的……”

    “那你还记得我刚才说过的番茄酱吗?”

    季离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抽出对方后腰的灵魂之井补充剂猛吸一口。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猩红裂痕在两人头顶的天花板上展开——

    “你真的没在开玩笑啊!!!!!”

    少女狠狠摇晃着手里的喷灌,对着墙面加快了喷漆的速度:

    “我草我草我草我草……”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巨大的裂痕在她喷涂过的地方骤然裂开,并迅速散发出猩红的光芒!

    “卧槽!!!!!”

    她几乎是跳一般地远离了那道裂痕,季离也拖着疲惫的身躯动了起来,但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所处的位置瞬间四分五裂,他几乎是瞬间就处于了滞空状态,朝着一片红光蔓延的地下坠落而去——

    “小心!!”

    猩红流光瞬间穿刺走廊,季离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有力地抓住,一蓬温热的鲜血顺着流到了他的头上:

    “……西八……”

    一缕粗大的血色头发宛如触手一般凝结在一起,从少女的肩膀中抽出,穿透的血色大洞喷出淋漓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