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今年三十有五,是安宁府,渠县知名孝子。

    其孝有三。

    少时。

    因为家境贫寒,塌无帷幕,每至夏日,蚊多攒肤。

    为了使父母能在晚上睡个安稳觉,不被蚊虫叮咬,米粒便在夜晚坐在父母床前,任由蚊虫叮咬而不驱赶,担心蚊子没吃饱,离开自己去叮咬父母。

    这是一孝,恣蚊饱血。

    青年时,米粒之父重病不起,医生告知他,想要知道病情严不严重,尝一下粪便的味道就可以了,于是米粒就去尝父亲的粪便。

    这是二孝,尝粪心忧。

    而今,米粒已经娶妻成家,儿子三岁,因为遭灾导致生活窘迫,母亲又常常节省口粮给三岁儿子吃。

    米粒便与妻子商量,儿子死了可以再有,老母亲没了可不能复活,于是决定埋掉儿子,节省粮食供养母亲。

    此为三孝,为母埋儿。

    这个时代没有王法,只有宗族家规,所以忠孝二字,孝在首位。

    米粒如此巨孝,尽管身为一介凡俗,却也名传百里,属于安宁府周边一带活着的道德标杆,模范巨星。

    其为母埋儿最后也没能救下母亲,蚀灵雨的灾害还好,紧接着的树人异变根本不是人能抗住的。

    如今的米粒,已然沦为了灾民。

    但是,他不是一般的灾民。

    他现在还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团队领袖。

    “今日入我槐荫会,便是我米粒的家人,我米粒,绝不亏待每一个家人。”这个三十五岁的汉子,身形消瘦,但眼神十分明亮。

    他的语气既不激昂,也不狂热,每个人都能从其中读取到一种名为“真诚”的东西。

    有种令人信服的独特魔力。

    “我们都失去了原本的家,但我们现在在一起,就是全新的家族,我们都是互相帮助的家人,都是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众人围成一圈,安安静静的听着米粒用大白话演讲。

    演讲过后。

    是入会成员演讲,述说自己的苦难,诉说在会中的幸福。

    随即是仪式。

    在米粒的主持下,为每一个进入槐荫会的新人都举行了入会仪式,大家都会开心的围在新人旁边,充满热情。

    这个奇怪的“家族”,就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壮大。

    陈景或许是第一个接触到他们的“上位者”。

    成功说服了花倾夏,并在花倾夏的帮助下说服了族中长辈,他便顺利一个人下山,大摇大摆的往府城方向去。

    到了城外。

    准备先找凡俗陈家人打探消息。

    可能是穿的过于朴素,也可能是种地风吹日晒导致皮肤有些粗糙。

    他也不知道为啥自己修行有成,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脱胎换骨化身鲜肉小白脸,总而言之,此时往人群里一站,说句纯路人没人会反对。

    陈景刚到最外围的灾民棚户区,便有人上来搭讪。

    “小兄弟,刚从外面逃出来吗?”来人是个热情的瘦高个青年,他说道:“你可来对地方了,这里是我们槐荫会的地盘,府城外,只有陈家管着的城东区,和俺们槐荫会的城西区是太平地方,就在这住下吧,俺们槐荫会不欺负外人。”

    “谢了,我有地去。”陈景上下打量对方一眼,有些诧异这瘦高个一副体虚的模样,但却如此有精神。

    瘦高个点点头:“有地方去啊,那感情好,如果没地方去随时可以来槐荫会。”

    “嗯嗯。”

    陈景还是保持平常的步调,在槐荫会领导下的城西区游荡。

    他看见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十分亢奋,明明饥困病痛缠身,也一副活力十足的模样。

    入目所及者,眼中的幸福感多到让人诧异,对生活仿佛充满了无穷的信心。

    并且彼此关系很好,其乐融融。

    逢人就喊兄弟、姐妹,亲如一家。

    “……这是怎么做到的?”陈景试图分析,却搞不明白,这种有些宗教的既视感是从哪里的。

    画风都不对劲了。

    终于,穿过城西,来到外城。

    如今的外城也是剑拔弩张的模样,陈景再找不到曾经往来时,那忙碌又平静的样子。

    回到陈府。

    陈景叫来管事,问起周边大小事。

    管事也是陈家人,不过是凡俗陈家,他说道:“修行界的事物我打探不明白,只知晓一些凡俗的事情……”

    “就是凡俗的事情,想到什么说什么吧。”

    随即陈景听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总结一句话。

    各种不知名小势力与不知名小势力,之间的暴力冲突以及非暴力冲突。

    管事说着自己也觉得尴尬,因为明显感觉二少爷听的很无聊,还有点不耐烦,但又没叫停,只能倒豆子一样全部说了出来。

    再一看二少爷思索的模样,不禁感慨二少爷真是耐心,不爱听也听,听了还要去想。

    陈景敲了敲桌子,说道:“让下面的人,不要太跋扈,但也不必收敛,如果碰上事,只要占理,便去做,有阻碍,可以来找我,我出头。”

    他来当靶子的,当然得整点事情出来,如此做法只是为了传达出一个信号。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可二少爷,如今大乱,应稳妥行事才对。”管家忍不住劝了一句。

    “陈家还有点老本,暂且稳得住,可你看看外面,多少家族失了地,丢了根,你叫他们如何稳住。我们都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早晚是要打的,打出个分晓,才会重新太平。”

    虽然一句话就能让管事去安排事情。

    但陈景还是不介意稍微解释一下,毕竟自己还年轻,就算有修仙者加身份的加持,也弥补不了人性本身的缺陷。

    管事出于好心提醒,你二五八万的回一句“你在教我做事?”

    爽是爽了,体会到了施展权力的快乐。

    结果被管事认为莽撞无谋,内心腹诽几句也就罢了,影响办事效率那才真的亏,何必呢。

    “对了,今天施粥没有?”

    “二少爷,正要开始。”

    “那我先过去一趟,今天带了好东西,给灾民们加餐。”

    陈景拍拍腰间,那有满满一储物袋的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