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与一般牛马不同。

    他和内城豪族米家,有相同的姓氏。

    尽管已经是分支的分支的分支,可仍然能从宗族中,得到一些额外的支持。

    例如,他能蹭宗族学堂,与同姓子弟一同读书,所以他其实是个读书人。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米粒通过读书了解过去,并认知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安定的时代,同样也是一潭死水的时代。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但米粒显然并不是一个甘于现状的读书人,他对书中瑰丽精彩的世界向往无比,对现世日复一日看不到头的劳作感到十分压抑。

    他想要改变。

    在安宁府。

    牛马想要向上爬,只有半条路——习武。

    若是天赋绝佳,以武入道,成为修行者,那就能实现自身的阶级跃迁……

    但这条路,也不是一般凡俗能走的,应该说,是凡俗中的地主家庭、富商家庭才有资格走,穷文富武不是说说而已。

    米粒觉得这個时代糟透了,书中的神朝,还能让人读书科举呢,以学识改变命运,而如今,根本翻不了身……

    他不愿意麻木的接受。

    在每一个被刺痛的时刻,脑海里就会浮现读过的书。

    他反复琢磨书中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在某个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夜晚,他灵光一闪。

    ——孝。

    神朝尽管崩溃,但精神文化还是传承了下来,忠孝之道,俨然也是如今的基本规则。

    米粒悟了。

    他要扬名。

    以孝扬名之后,自己就不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子,未来,或许就会多出许多机会。

    这是他所能看到的,仅有的一丝向上爬的可能。

    可如今这个时代,家家户户,都讲究一个孝顺,想凭孝得到一个好名声很容易,凭此扬名,却不是简单的事。

    所以,不能一般般的孝。

    要至孝,纯孝。

    让人一听就瞠目结舌,大受震撼!

    于是这般,米粒无师自通的领悟了流量造星神功。

    恣蚊饱血,尝粪心忧,为母埋儿……

    一桩桩一件件。

    他翻阅古籍,找了诸多案例,并且亲身设计了许多离谱情节,开始了自己的孝星之路。

    从少年到壮年,从孑然一身到娶妻生子,数十年来的营销,米粒已然成为了声名远扬的道德标杆。

    就凭一个至孝之名,他能横行四方。

    山贼看了他不敢动刀兵,恶霸见了他得躲着走,德高望重的老者不敢倚老卖老,高高在上的老爷请他为座上宾。

    米粒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人钉死在耻辱柱上,不得翻身。

    这就是社会规则的力量。

    直到大灾来临。

    别人看到的,是苦难,而他看到的,是机会!

    人人都敬庙中神。

    他米粒,要藉此成为新世界的神。

    ……

    “蝉弟,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一个年轻男子笑着问道。

    然而眼神空洞的井蝉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呆呆的往前走。

    他脑海中,仍然回荡着鉴心秘法看到的一切。

    他原本安宁的内心仿佛瞬间被抽空,某种空洞可怕的事物遍布周身,令他无所适从。

    “蝉弟!”

    年轻男子大声叫了一句,总算是让井蝉回过神来。

    “出了何事,与为兄说说?”

    井蝉不认识这个男人。

    但槐荫会都是这样的,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所以不必计较那么多……

    井蝉欲言又止。

    虽然看清了米粒的真面目,但他并没有离开槐荫会的想法,或者说,他还没想明白应该怎么办。

    “兄长……我若是说米粒的不是。”

    “槐荫会成立之间,有许多人都是假情假意而来,但我们并不会计较。”

    令井蝉意外的是。

    自己一副要对米粒有意见的样子,眼前这个男子并没有应激。

    “既然说了要以至亲相待,便不会后悔,无论那人是你,是他,还是米粒,都可,纵使背叛,我亦无怨。”

    “啊?”

    “……宁可人负我,我也不能再负人了。”

    男子眼神深沉,好似心底有一个旋涡,正在拉扯着他往下坠落。

    井蝉心头随之一颤。

    他不太明白,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碎裂。

    呼吸不知不觉急促了起来。

    “我,我还有事。”

    井蝉逃也似的匆匆离开了这里,回头看去,那个给了自己家的地方,此时竟然有种憋闷的感觉。

    他径直来到陈家大阵之外,散开气息。

    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快点解决掉陈景,一切都能恢复。

    随即一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颇为好奇的上下打量着他。

    “敢问陈景何在?”

    “陈景去了华莲湖,你去那儿寻他。”

    花倾夏挥挥手,随即转身回去。

    华莲湖?

    怎么跑到井家故地了。

    井蝉也不愿多想,此时他脑子很乱,很乱,只想通过什么东西来屏蔽思考。

    他一路狂奔,神色时而痛苦,时而迷茫,脚步凌乱。

    终于。

    回到了井家过往的地方。

    很快他找到了陈景,陈景正站在湖边,衣袂飘飘,雪染长发,目光平静的望着湖面,负手欣赏着湖中美景。

    “陈景,我来了。”

    “你不该来。”

    “我为什么不该来,难不成你怕了!”

    啧,什么玩意天生圣者,词儿都对不上……

    陈景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转过身来。

    呼。

    “没事,等我陈某人出自传了,请个说书人,润色一下这一段。”

    “到底在说什么东西,不管了,来战!”

    井蝉却是憋闷已久,动手便是惊天一拳。

    宏大的灵力自其身后升起,精气与之相合,勾勒出一尊半佛半魔的虚影。

    带着某种不朽之意,如金刚般的拳锋势如破竹袭来。

    轰~~~

    陈景直接化作碎片消散在原地,拳锋不止,压倒整片芦苇,掀起数米波涛。

    人呢?

    井蝉还是第一次与陈景正面交手,却不知晓他幻术厉害。

    因为知道的已经死了,而没死的米粒,也因为不是正经修行人士,关注点在飞剑上,没注意到幻术。

    井蝉意识到打中虚影的同时。

    其身后现出人影轮廓。

    “在这呢。”

    陈景扭动脖子,舒展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炒豆子的声音,一身武道气血如熔炉燃烧,狼烟冲天。

    武道真身!

    他大手一把抓住井蝉的后颈,如铁钳一般将其死死禁锢住。

    “砰——”

    抓起井蝉,宛如甩动破布娃娃。

    狠狠将他脑袋拍在了湖边的青石板上。

    “你还得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