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之路遥远难行。

    戴着枷锁的犯人十余人,千里之路全靠脚板。

    负责押送的衙役有的骑马有的骑驴,反正只要能解救两只脚,各想奇招。

    有的犯人家属出城前给衙役塞了钱,自然能得到稍好的待遇,譬如渴了给喝水饿了给干粮还不会挨抽。

    没塞钱的,那便惨了。

    尤其是个娘子,千里之路上会遭遇什么心里早有准备。

    田氏阿春蓬头垢面,瞥了一眼对她满脸邪意的衙役,她把头压得更低了。

    害怕,惊恐。

    有一瞬她想干脆死了算了,可她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出城后走入山林丛生之地,忽然冒出四个黑衣蒙面人来。

    “劫囚!”

    “横刀给我。”

    “大胆贼人!哎呦!”

    田阿春还在拖着沉重的脚铐未躲几步便被抓住了头发,小鸡子似得被拖了过去。

    她发出尖叫,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房家雇佣了人来杀自己。

    她没被砍头,他们心里不畅快。

    但她被拖出去数米开外后,又有七八个黑衣人出现,与先前四个黑衣人交手。

    她也在这期间被后来者夺过去了。

    两个人架着她离开此地,一路奔逃最后在山间小路中看到一辆严密的马车。

    驾车的人坐在车辕上,是清远。

    田阿春被扔到地上,蓬乱的发丝下看到清远她当即就嚎啕出声。

    “是殿下来救我了吗?

    殿下……阿春就知道殿下不会抛下我的。”

    清远面无表情,跳下车辕后,车里的人走了出来。

    正是柴珩。

    他一步步走下来,田阿春手脚并用的爬过去,一把抱住他的靴子。

    “殿下您救救我,让我留下吧,阿春什么事儿都愿意为殿下做。”

    情急之下,她甚至用脸蹭那只纤尘不染的靴子,脸上的灰都蹭上去了。

    柴珩用另一只脚在她脸上踢了踢,“听说你在金吾卫的大牢里透露了不少孤的秘密,你真的知道孤的秘密吗?”

    他怎么可能会把自己心中的秘密告知于她这种人?

    所以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他认为是她为了活命胡乱编排。

    但柴逊那边儿当了真,并准备好路上把她劫走。

    一旦落入柴逊手里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所以他赶紧派人抢人。

    然后把这个惹祸精处理掉。

    “我……我只知道殿下不喜房星含,更厌恶与房家人来往。

    尤其阿……房渊,殿下最厌烦他讲大道理。”

    眸子微眯,柴珩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你知道的的确很多。”

    旁边清远慢慢的拔出刀来。

    田阿春却死死地抱住他的脚,“殿下,我也厌烦房家人。您留下我吧,只要留我一命殿下要我做什么都行。

    给您暖床,帮您杀人,或是当牛做马……”

    说着,她的脑袋就往他袍子底下钻,像条染了尘土的泥鳅。

    清远抽了抽眼角,看了一眼殿下的脸色,他就转过身去了。

    山林深处,树丛后一身黑衣的柴逊跟属下躲在那儿窥探。

    这种场合本不用柴逊来的,但听说柴珩换了马车出城,他就特意来看看热闹。

    哪想到会瞧见这场面。

    始终装高雅的人忍不住啐了一口,“他是什么都吃啊!”

    更远一些,还有二人立于隐蔽处观察全场。

    构成了一幅灰蝉螳螂大黄雀的世界名画。

    张礼觉着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伤害,“世上怎有如此没骨气之人!”

    燕玥没表情,凤眸逐渐积聚的嫌恶愈发的浓。

    “你盯紧了,看他会把人带到哪里去藏着。只盯着便好,柴逊会行动的。”

    张礼无语凝噎,“将军,属下的眼睛会坏掉的。”

    他不想盯着。

    “舍你其谁。”

    燕玥拍了拍他肩膀就转身走了。

    他也不想看,眼睛要瞎了。

    柴逊的确是一路跟着回了城,亲眼看到柴珩把田阿春送到了富安坊的一个小宅院里。

    脸上浮起胜券在握的笑,“可以全城宣扬流放的田氏女被救走的消息了,再通知金吾卫来富安坊搜查。”

    堂堂太子将流放的犯人救走藏起来,这等事情一旦传开会闹成什么样儿可想而知。

    然而好消息不止这一个,还没出富安坊呢,手下的人来禀报。

    孔修那老头进宫面圣,状告太子堵截他家孙女儿孔萍,以势威逼以财利诱。

    老头气愤非常,据说当着皇上的面儿把两匣首饰给砸了,激愤之时还说此等人不配为储君。

    孔家之人不畏权势耿直如石,此事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城中,寒门学子第一时间声援老先生。

    柴逊都笑出了声音来,“天助本王啊!”

    两件事恍若被飓风裹挟着,迅速的传遍大街小巷。

    房星绵知道这消息时正打算偷溜去孔家呢,她惦念孔老先生撰写的通史,心痒痒的厉害。

    云钗和玉桐把在外面听来的小道消息你一言我一语的转述,听得房星绵逐渐的皱起眉头。

    “孔老先生居然闹这么大!”

    超出她之前所预料。

    这样一闹,不止柴珩没面子,皇上也会觉着没面子吧。

    这么些年看阿爹行事,耳濡目染的,她总觉着皇上若是面上有失他怕是会秋后算账……

    越琢磨越心惊,就更想赶紧去找孔萍。

    但房星含先一步来找她了。

    “阿兄,还没到你下值的时辰吧,怎么忽然回来了?”

    “外面闹得事你都听说了吧,知晓你近来跟孔先生孙女儿来往甚密,但今日不要去找她。”

    好吧,她装病这几日没出双雎院,实际上偷偷往外跑的事儿阿兄都知道了。

    这整个家大概只有祖母不知。

    “我的确是想去看看她的。”

    “今日不要去,皇后娘娘凤驾离宫,亲自登孔家门道歉去了。”

    “这么拼!”

    皇后为了自己这个儿子可真是操碎了心。

    “京城里一半的寒门学子都得过孔先生的指导恩惠,现在也都聚在孔家外呢。

    皇后登门道歉是当下最稳妥的法子,你别跑去撞上了。”

    房星绵点了点头,再次感受到了大儒大文人的威力。

    孔先生无官职在身,却拥有一呼百应之力,寒门学子虽不如世家大名赫赫,却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有他们给孔先生做支撑,房星绵稍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