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人双眼带着哀伤,继续道,“成为杀人凶手,也算是作为我曾经懦弱和犹豫害死女儿的代价,但我想到我们的女儿死前安慰我的话,就怎么也没法鼓起勇气去自首,她那天在血泊里朝我伸手,说,‘妈妈,我不痛,你别哭了,我死了没关系,你就替我照顾好嘟嘟,嘟嘟死了也没关系,你要好好活着,去养很多很多嘟嘟,如果我能像嘟嘟一样就好了……’。”

    嘟嘟是她女儿养了一年的仙人球,那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路过看到仙人球就挪不动脚,说什么也要养一颗。

    那天女儿没有说完的话,大概是……如果能像嘟嘟一样浑身带刺,就不会有人随便打她了。

    这三年时间,她除了锻炼自己,还养了很多仙人球,围着嘟嘟在的花盆摆放,就像是一个个持刀带剑的护卫,将女儿生前喜欢的嘟嘟保护得好好的。

    到决定逃离东京、逃离警方调查的时候,她却只带了嘟嘟,将其他悉心照料了三年的仙人球送了出去,以后她来保护嘟嘟就可以了。

    她养了很多仙人球,送熟人也送不完,那么多‘嘟嘟’,她也不想它们被不爱惜的人拿到,就在街上免费赠送。

    那是去年冬天,她在家附近的街口摆了免费赠送的小摊,偶尔会有某个像她女儿一样喜欢仙人球的小女孩驻足,偶尔是结伴来的两三个孩子小心翼翼地叫她阿姨,问她能不能送他们一盆,她都笑着答应了,像当初教女儿一样? 教他们怎么照顾仙人球。

    有一个孩子还指出她一个错误? 她也笑着承认自己错了。

    有那些孩子照顾仙人球,真的很好。

    在那天傍晚的时候? 她还有五盆仙人球没有送出去? 有两个老人家在问她能不能领一盆仙人球,一个戴着黑色宽沿帽子、深灰色围巾挡了脸、穿着色调沉闷的棕黑色衣裙的女人就是那个时候到了她面前。

    等两个老人家拿了仙人球离开后? 女人依旧站在摊位前。

    “您没有喜欢的吗?”她问道。

    “我更想要你留的那一盆,那是你女儿留下的吧? 你真是个好妈妈……”女人的脸被围巾和帽子挡住? 让她看不清神情和相貌,语气平和,说的话却直刺她的痛处,“不对? 你不是? 不然你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现在想想,肯定错愕又呆傻。

    “我认识你的女儿,那是一个好孩子,”女人伸出戴了黑皮手套的手? 拿起一盆仙人球,似乎在仔细欣赏? “她在公园里给自己的仙人球浇水,跟我说过? 如果她能像嘟嘟一样就好了,那样就能保护好她的妈妈? 能够给她像仙人球一样的利刺? 但她要为我们工作? 。”

    她大脑一片空白,女儿死前朝她伸出的小手似乎又出现在眼前,她一直以为女儿想像仙人球一样,是想避免被责打,却不曾想到女儿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答应过我,只要能够给予她利刺,她就愿意照我们的安排去做、为我们工作,无论让她做什么,她的眼神都无比坚定,有一个无能又懦弱的母亲是多么可悲,”女人依旧继续说着,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一样平和从容,“可惜她去世了,对于当年的意外,我也深感遗憾。”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觉得难以置信,压低声音,接连追问,“你怎么会认识我的女儿?你们想让她去做什么?”

    她女儿去世的时候才六岁,能做什么?既然没法从一个六岁的女孩那里获得什么,对方跟她女儿谈条件,只有可能是要她女儿的未来。

    “不管让她做什么,总比死了强,”女人继续道,“而且现在不是你惊讶的时候,你原本的不在场证明手法很出色,事后处理尸体也足够冷静,虽然遇到厉害的侦探,你那些小算计同样不堪一击,但瞒过警察和大多数人是没问题的,这也确实不容易,只不过你这次赠送仙人球的异常举动实在愚蠢,看到咖啡厅前坐着的两个男人了吗?他们在监视你,如果你悄悄离开,在警方不防备的情况下,你或许还能跑得掉,但在你把悉心照顾多年的仙人球送出去之后,他们就会怀疑你要潜逃了,想离开的话,就在十分钟后到前面路边的公共厕所,从后面的窗户出去,上停在那里开着后座车门的黑色车子,警方不会追到你的,当然,帮你脱离追查也是有条件的,从今以后,你就要放弃掉光明,做一盆活在黑暗中的仙人球,为我们做事……”

    她当时脑子是懵的,拼命平静心绪,让自己去好好考虑。

    女人离开前,突然顿了顿脚步,留下一句话:

    “如果你不愿意,就不用过去了,当我们没见过,警方永远不会清楚我们说了些什么。”

    ……

    “我不明白她是在警告,还是在暗示什么,我选择接受她、或者他们的帮助,搭那辆车子来到了这里,”中年女人靠着衣柜,像她口中那个女人一样,态度从容,“然后接受更严苛、更标准的训练,像是培养杀手一样的训练。”

    “这里的其他人呢?”浦生彩香问道。

    “如果你想从其他人那里听故事,那还是免了吧,她们有的人杀人,只是因为觉得好玩而已,”中年女人盯着自己紧拧在一起的手指,“至于训练,其他人跟我一样,只有你是个例外,你没有去过训练场,当然,也可能是训练场前几天封闭了的缘故。”

    浦生彩香觉得女人说话像是带了刺,而从女人的描述来看,女人曾经不该是这样的,那大概就是到这个地方之后的变化了,没有发脾气,轻声问道,“训练场?是在这栋大楼里吗?”

    “这里的10楼是我们的住所,看守我们的人守在11楼,而16楼住着一群同样接受训练的男人,他们的看守者在17楼,中间12楼到15楼就是训练场所,开放的时候,偶尔会遇到那些人,我们偶尔也会一起接受训练,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些人会跑下来,这里的监管很严格,”女人幽幽道,“只是在你来这里的前一天,训练全部终止了,这几天都被要求待在原住层,不要乱跑。”

    “那么,楼下呢?”浦生彩香回想着,“测试体能的地方,是在8楼和9楼打通的楼层,一楼是大厅,中间2楼到7楼是做什么的?”

    “我不清楚,我到这里来的时候,被告知8楼以下不能前往,”中年女人眸光闪了闪,“你不会想逃走吧?不要做梦了。”

    “为什么?”浦生彩香不甘道,“一楼没人看守,只要能搭上电梯,到了一楼,就可以离开这栋大楼,先躲在厂区里的昏暗角落……”

    “18楼往上,有人监视着整个厂区的动静,就算你能逃出这栋大楼,也没法离开厂区,没有得到允许就胡乱往下跑的人,要么被抓回来,要么就此消失,或许是死了,或许是被送往实验室。”

    “实验室?”浦生彩香不解。

    “组织似乎有一些疯狂科学家,送过去的人都会被当成试药的试验体,”女人解释道,“每段时间测试不合格的人也会被送往实验室,那天死了的女人就是明白自己下一次测试不能通过,想拼死试着能不能逃离这里,当然,也可能是她觉得死亡更容易接受。”

    浦生彩香心里发毛,眉头皱起,“那……组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女人交握的手指也在互相摩挲,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得那么平静,“我到这里之后,就没见过那个女人,看守那些人只管看守,不会回答我们任何问题。”

    “送我过来的人,我之后也没见过,”浦生彩香看女人的神情不像是说谎,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来,“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或者说,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原本打算送完仙人球就回家带上嘟嘟离开的,但中途就到了这里,没能回家,也没有带上嘟嘟,”中年女人皱起眉,显得有些焦虑,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有离开这里的方法,我观察过看守者的巡视规律,能让你离开这里,也能让你避开楼顶那些人的监视,我只是希望你离开后,能去我家里找到嘟嘟,帮我好好照顾它。”

    “你自己为什么不走?”浦生彩香还是抱有些许警惕心的。

    “想离开这里,必须有人掩护,”中年女人低下头,声音透着无力,“而且我是杀人凶手,就算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我也不会逼你离开,毕竟……要是被抓住了,下场不会好……”

    两人中间的床铺床脚中,有一段空心的部分,里面一个窃听器闪着红色的显示灯,将两人的对话完整地传递到5楼监控室。

    池非迟坐在布满显示器的桌后,听扩音器中一片沉寂,没有着急,将刚翻看完的一份文件合上,转头问坐在一旁沙发上的琴酒和伏特加,“你们要不要看看?”

    琴酒接过文件后,丢给伏特加,“不用,我看过那个女人的资料。”

    伏特加接过文件夹,打开得同时,还不忘静静站在一旁的黑衣男人,语气玩味道,“我说,被一个接受训练不到半年的女人找到漏洞,你们的监管程度是不是要加强了?”

    那个黑衣男人也就是这里的负责人,汗了一下,“可是坂田那个女人……她……她……”

    “哼!”琴酒冷哼一声,拿出烟点燃,“那个女人本来就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