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总是不如变化。

    在厂里办不了补习班,只能去外面办。

    距真正的高考仅剩十来天,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对补习班的第一届学生负责,韩爱民实在抽不开身,只能先让王炎和吴校长出去找办学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四姐夫施贵山突然打来电话,让晚上去他家吃饭,说有喜事。

    姐夫都说了有喜事,韩爱民不想坏了姐姐姐夫的兴致,给文科班上完数学课,布置了一堆作业,便洗了下手直奔四姐家。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无论在基中,还是在985厂补习班,学理科的同学都比学文科的多。

    补习班文科班只有徐丽和孟淑琴两个学生,并且文科班的数学课是跟理科班分开上的,这让数学并不好的徐丽变得很喜欢上数学课。

    以前只觉得爱民哥英俊帅气,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睛也很好看,他的才情、智慧和无与伦比的聪明,好像都包裹在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藏而不露。

    其实他哪儿都好,连他在黑板上解题时飘落的粉末,都不只是游走于黑板上,飘扬在课堂上,也尘积在人家的心上……

    徐丽又情不自禁地遐想连篇,孟淑琴见她在偷笑,忍不住调侃:“别犯花痴了,韩老师都走了。”

    “谁犯花痴了?”徐丽缓过神,急忙转移话题:“刚才讲的那道题你有没有听懂?”

    “懂了。”

    “真懂?”

    “真懂了,不懂还能装懂啊!”

    孟淑琴很珍惜能参加高考的机会,觉得闺蜜也应该珍惜,意味深长地说:“小丽,我们都有梦想,但梦想能不能成真,就看能不能考上大学。”

    好闺蜜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考不上大学就配不上爱民哥。

    徐丽意识到不能再胡思乱想,连忙拿起纸笔,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我走神了,没听明白。淑琴姐,你教教我,这道题到底怎么做。”

    “行。”

    ……

    韩爱民匆匆赶到四姐家,进门一看,赫然发现老爸老妈、大姐大姐夫、二姐二姐夫和三姐三姐夫都来了!

    客厅里摆了一桌,房间里摆了一桌,好不热闹。

    “四姐,这么热闹啊,到底什么喜事?”韩爱民在老爸的招呼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看着正忙于上菜的四姐好奇地问。

    韩爱兰正准备开口,大姐夫黄海山就一脸羡慕地说:“今天下午,人事科找爱兰谈话了,劳资科也找贵山谈过话,让他俩抓紧时间准备,过几天去呈都。”

    “去呈都做什么?”

    “新厂房马上开工,厂里让他俩跟三车间副主任蒋井龙一起去搞基建。”

    谁愿意总呆在深山沟里,谁不想去大城市?况且,这是去盖新厂房,是如假包换的委以重任。

    老韩同志无比高兴,感慨地说:“好多人想去啊,竞争很激烈,没想到厂里会选贵山和爱兰!”

    马上就能去大城市,施贵山激动不已,咧嘴笑道:“我爸说是乔书记推荐的,其实我早知道呈都那边缺人,但缺的是干部,也就没往这方面想。我爸也一样,他都没去请乔书记帮忙,没想到乔书记会推荐我们。”

    “贵山,回头要好好感谢下乔书记。”

    “我知道。”

    “你爸呢,你爸什么时候回来?”

    “他有点事,让我们先吃。”

    “这么大喜事,怎么能不等他,我们等他回来再吃。”

    “贵山,呈都的新厂房怎么说开工就开工,不是说没钱吗?”大姐韩爱武不解地问。

    “没钱可以借啊!”

    施贵山是小车班的司机,消息比大多干部灵通,眉飞色舞地说:“光靠我们‘存厂’的那点钱,要存到猴年马月才能把新厂房盖起来?上级早考虑到了,帮我们厂跟银行协调了几百万贷款。”

    韩爱武惊问道:“借了几百万啊?”

    施贵山笑道:“大姐,贷款很正常,现在哪个单位没贷款,不信你问爱兰。”

    ……

    提到乔副书记,众人自然而然地想起厂里这两天的大新闻——预考落榜的余启明正在跟乔副书记的女儿乔玉芳处对象!

    人家可以把这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韩、施两家不可以,毕竟乔书记刚帮了施贵山和韩爱兰的大忙,并且韩家跟余家的关系闹得又比较僵。大家伙都很默契地不提,而是兴高采烈地展望985厂搬迁到呈都之后的美好未来。

    先是反对在厂里办补习班,又是推荐四姐和四姐夫去呈都……

    韩爱民大致猜出乔副书记究竟怎么想的了,他是担心我和四姐留在厂里,会影响他女儿跟余启明处对象!

    如果只是从做父母的角度出发,他这么做堪称用心良苦。但为了自个儿的孩子,就仗着手里有权左右别人的命运这就比较过分了。

    从外表上看,余启明斯斯文文,其实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主儿,不然这几年也不会咬着牙复读。而乔玉芳不但那么胖,脾气也不好,指望余启明真正爱上乔玉芳显然不太可能。

    许多记忆中的事,从办补习班那一刻起就发生了巨大变化。

    比如徐丽,如果没回来补习,也就没机会通过预考,更不会参加全国统考;又比如余启明,在记忆中他并没有跟乔玉芳处对象,再次落榜之后在家待业了几年,跟他家人一起去了呈都,先是给人家干销售,没赚到钱只能去工地打工。

    他现在豁出去跟乔玉芳处对象,应该是受到了补习班学员考那么好的刺激。这就是走极端,只要是走极端的人都很难可怕。

    并且,有些问题或许可以通过“物理隔离”解决一时,但解决不了一世。

    韩爱民意识到乔副书记现在能推荐四姐和四姐夫去呈都参与新厂房建设,等呈都那边的新厂房建成,一样可以让四姐和四姐夫回来留守。毕竟在乔副书记看来,韩家人只要出现在他女儿女婿的视线里,就会影响到他女儿女婿的感情。

    这段时间经常跟补习班的学员讲“我命由我不由天”,要通过努力学习“逆天改命”。

    韩爱民觉得韩家人的命运同样如此,不能跟棋子似的任人摆布!

    正想着如何应对,施贵山突然问:“三姐夫,你们技术科钱天亮的调动手续办差不多了,你要是有门路也要赶紧想想办法!”

    “我有什么门路,我能往哪儿调?”朱耀辉笑问道。

    这些年,上级分配到厂里的大学生不少,加起来有四十多个。

    由于离家太远,位置太偏僻,出了厂门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想进步一样很难,那些分配来的大学生干不了多久就想办法调走了,有的甚至考上研究生又去上学。

    厂领导总是感慨厂区窝在深山沟里留不住人才。

    工人们却不觉得有多惋惜,尤其年轻的单身男职工,最不喜欢大学生。因为那些大学生来了就要找对象、谈恋爱,并且都喜欢找年轻漂亮的姑娘。而厂里的那些漂亮姑娘,也喜欢找大学生。

    三姐夫就是国家分配来的大学生,韩爱民对大学生没什么看法,只知道985厂还是走出去不少人才的。

    如果记忆中的一切不会发生太大变化,这些年调走和考走的大学生中,在未来的二十年里将会出一个大领导、一个院士和好几个大学教授!

    总之,留下的,将来的发展都不会理想,甚至过得不如意。只要能走出去的,将来的发展都不会差。

    想到这些,韩爱民抬头道:“三姐夫,我知道你不喜欢去找关系,但你可以考研究生。”

    “都毕业好几年了,怎么考?”

    朱耀辉笑了笑,又说道:“再说又不是没盼头,最多再有两三年,厂就要搬到呈都去。早晚能去大城市,又不会永远窝在这儿。”

    “你以前的成绩那么好,不然也考不上大学,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考研。”

    “是啊,你应该去考,总呆在技术科能有什么出息?”

    技术科除了科长和几个副科长没走,其他人能走的都走了。韩爱梅觉得弟弟的话有一定道理,想想又笑道:“耀辉,只要你想考,我百分之百支持你!”

    “真要是能考上,到时候我去上学,把你和欣欣留在厂里?”

    “没事的,别担心我们。”

    厂里现在的主要业务是帮山城多如牛毛的汽车生产企业生产加工零配件,人家提供图纸,车间照图纸加工,几乎没技术科什么事。

    之前倒是开发过新产品,比如铅字打字机、液压汽车吊等,结果不是技术不过关就是生产成品太高,在价格上没竞争力,生产出来卖不掉,没市场。

    想到在技术科像是在混日子,再想到有两个同事相继考上了研究生,朱耀辉有些心动,笑问道:“那我就考考试试?”

    韩爱梅望夫成龙,很豪气地说:“什么叫试试,想考就要当回事,要买什么复习资料就去买,别舍不得花钱。”

    三姐夫本来就是学霸,不然当年也考不上大学。

    韩爱民深信三姐夫一定能考上研究生,将来说不定也能成为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