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和上山的路截然不同,从山的这一面上来,从另一面下去。

    在缆车上,慕正光找同学要了笔和纸。

    他提笔落字,写下一段很长的话:因为我们的愿望已经完成了大部分,所以我们的力量格外强大。如果“暗”的本意偏向“善”,那肯定有其他的因素在约束着“力量”。而且,这种“其他的因素”与“已完成的愿望”相反。或许可称之为,欲念。在一定程度上,欲念越强,力量也越强。研究院选择中学生和大学生作为参赛者,他们必然早就注意到了这种特殊性。我曾许下愿望,和你在一起。不仅仅是和你这个人在一起,更是让我们的心紧紧相连。我们为这个愿望努力,在努力的过程中,喜欢、欣赏、向往、爱慕、关心、照顾、陪伴、呵护,这些从我们心中产生的事物、我们长久以来所做的事,再加上我们本身的特质,形成无与伦比的绝妙力量。

    徐萦则看后点点头,她在空白处写了两句话作为回复:我们的渐近线无与伦比,但我们的渐近率不如上古者。把力量拆开,分为“力”和“量”,心愿影响渐近线,欲念影响渐近率。

    慕正光被这精彩的理论打动,他欢欣鼓舞,轻轻抓住同学的手臂。

    徐萦则把他的手往下拉了一些:“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但还是要请你消除字迹。”

    慕正光感受着她的手指上传来的温度,笑着发动存在清除,抹去纸条上的字。

    夜里,两人依旧留在古城,同上高楼,灯下夜游。

    次日,徐萦则起的很早。她敲开同学所在的房间的门,提出一个新的创意:“今天高考,要不先不旅游了,回去看看考完试的同学们?”

    徐萦则的计划时刻变动,或者说她随时都会更改计划、做出计划之外的事。她对此并不感到气馁、沮丧,反而还十分乐意积极应对各种变化。

    慕正光的变化不如她那么快,在这几天里他扮演的是跟随者的角色,他热衷于此,乐在其中。

    “嗯。我们去给堂姐加油。”

    “堂姐?你的还是我的?”

    慕正光一时语塞,欲言又止。

    于是徐萦则便知道了他的想法。

    “是我的堂姐吗……也行吧。”

    徐萦则本不打算去给徐婉阳加油:给考生加油,这通常是只有父母才会做的事。其次,在考试期间见面,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发挥?算了,你想去就去吧,万一她发挥失常,我多给她加点分就行了。我们同时高考、我们不需要为此事加油……给别人加油,大概也是一种难得的体会。趁一切还来得及,尽力而为吧。

    这是一个落在启川市里的雨天。

    夏日的天气变幻无常,前一秒还烈日当空火伞高张,下一秒却是带着热气和灰气的倾盆大雨。

    慕正光和徐萦则都没带伞,但雨水困扰不到他们。连珠的雨幕在两人头顶散去,徐萦则对水元素的掌控已到了信手拈来的地步。

    路上的水坑倒映出学校的标牌,本就模糊不清的水影被哗哗啦啦坠落的雨滴砸得四散纷飞,每一秒都有几百滴水从水坑中飞出,也有几百滴水汇入水坑。

    驰骋而来的车辆碾过水坑,破碎的水花迸射飞溅,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凛冽的斜线,投显出倒转的世界。

    校门口,等候考试结束的人很多。在大雨来到之前,那些人围在学校门口,从道路左侧排到道路右侧。他们的电瓶车、小轿车也是这么排列的,以至于这座小小的县城里也出现了堵车的盛况。

    忽然间由晴天至雨天,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扰扰散去,他们躲到学校旁边的书店、奶茶店、眼镜店里……光与则不被淋湿,但也未能“免俗”,两人冲进一家卖辅导资料的书店,一派从容地打量着屋里的试卷。

    室外的大雨愈发痛快,但只痛快了一小会儿就偃旗息鼓。人群自发地流向离校门口更近的位置,做父母的当然想早点看到他们的孩子。

    突然涌入的人群顷刻间散去,店里又恢复了平素的宁静。

    慕正光仍在专心挑选试卷,徐萦则在他身边静悄悄地走来走去,无事可做。她挑试卷只是一时兴起,仔细挑拣后没有找到想要的,便不再寻找。

    今天上午考的是理综,离交卷没剩几分钟了。不说挤到学校门口,至少得出了书店才能看见到她啊!你一点都不着急嘛?徐萦则一等再等,终于等不下去了:“徐婉阳是近代者,她离二阶不远,很有可能是第一批冲出校门的人,你不去看看她吗?”

    慕正光磨磨蹭蹭一拖再拖,不仅仅是因为他想买试卷,还有一个原因。

    “我去看她会不会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她是我的堂姐,也是你的堂姐,以后免不了要见面。她高考后肯定有聚餐,我想让你也去,中午看她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刚好。”

    徐萦则有意让他学会与异性交往,以及找准与异性交往的界限:在日常生活中,有些人不是想避开就一定能避开的。如果你总是不和同龄异性打交道,一见到这类人就远远躲开,听起来还有点不太正常呢。我们坚守的底线起到的是约束作用,倘若你把这种约束无限制地扩大,使之成为牢笼,那就有违良善的本意了。

    “我也去聚餐?”

    “大伯肯定会请我和我妈去吃饭,你和我一起去,算是帮我分担火力吧!多一个进决赛的人讲述比赛心得,或者两个人都不说,总比一个人不说要好。”

    “有道理。”

    慕正光放下手中的试卷,两人去到校门口。

    铃声一响,有些学生几乎是全速冲出考场。

    徐萦则看着这些人的模样,渐渐觉得时光流逝也有可取之处:若是没有之前的三年,便不会有此时的一瞬。虽然不太划算,但也是必经之路。不过,这段路程可以更轻松、更短暂。在不久的未来、在下一个时代,人间的艰辛和困苦,应当减少。

    慕正光记得徐婉阳是个挺活泼的女孩子,但是,她直接翻过二楼栏杆往下跳,是不是太“活泼”了?

    “她……”

    徐萦则也看到了这一幕:“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渐近线改变了人们的出行方式,在所难免。”

    “对,就像我爬华山的时候一样。”

    “嗯。”徐萦则伸手向徐婉阳打招呼,“嗨,阳阳姐姐,我和他来给你加油。”

    “姐姐加油。”

    慕正光上次见到她是在春节期间,她在萦同学家住了几天。我们把她由当代者“提拔”为近代者,之后就没有见过了。

    这份恩情,徐婉阳一直牢记于心。此刻重逢,她欣喜激动,随即想到,你们两个果然在一起了。

    “谢谢谢谢谢。等我考完了请你们吃饭,你们都要来啊!”

    两人异口同声地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