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0日,古园市的“天”塌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过后,天忽然亮了,又忽然暗了,然后再次慢慢变亮。

    赵妤曦迫不及待地回到古园市,迫不及待地召见做这件事的人,岳浩东。

    “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我就不再问了,我对结果很满意。为那些人举办盛大的哀悼仪式,让人们见到他们残缺的遗体,让其他人都引以为戒。所有尸体全都要发挥余热,一具也不能放过。最好把他们的家人也请过来,让别人看看他们痛不欲生的模样。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赵妤曦把话说的很委婉,但岳浩东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死了个家人而已,远远到不了痛不欲生的地步,要想让那些生者痛不欲生,至少得再做一件事,比如说,公开死者的罪行,或者没收死者的财产。当然,如果把这两件事都做了,那就更好了。

    “明白,我立刻安排人去做。”

    “把他们的尸体、把他们的家人、把一些更重要的事物,全都高高举起,带到省内的各个城市,让我的同事都能看见,让那些被欺压的人都能看见。”

    赵妤曦有些怀疑这位站长是否弄懂了她的真正用意,万一这人做事的时候留了一手,缺了点力度,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树立典型的机会只有一次,这人选择的典型太正确了,错过此次机会,其他人都不能像他那样正确,不能像他那样耀眼。

    岳浩东深知分院院长把话说的这么直白,显然是对他寄予厚望。如果他再敢有所保留,那他在分院院长眼中就成了半途而废的人,他先前付出的努力都不再是努力,而是欺骗。这时的他已经没有退路了。然而越是这样,他越感到痛快,越感到充满希望。

    “院长,我明白了,我一定会让他们痛不欲生,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赵妤曦极力和这件事撇清关系:“我可没有这么说,你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这次的伤亡人数太多,你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处理。在你处理工作期间,你的权力等同于我的助理。城里的其他站长,都听你的号令。”

    “是。”

    这位站长的效率如此之高,赵妤曦猜测他做了一些违反规定的事。引发爆炸的人真的是曾经受到过欺压的人吗?不知道。引发爆炸的人还活着吗?也不知道。这些问题她都不问,也没必要问。因为,这场爆炸,确实是她期待的。在爆炸中身亡的都是旧时代的权贵,他们理应为新时代的到来付出生命。

    岳浩东做的事确实不符合规定。

    引发爆炸的人,曾经受到过欺压,因为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没受到过欺压的人。引发爆炸的人也曾经欺压过别人,更精彩的是,他是研究院的人,是岳浩东当临时分院院长时的一位下属。

    仅以那位下属自身的能力而言,他引发的爆炸威力没有这么大,岳浩东给他准备了一些极有威力的工具,并且还配备人手封锁现场,一旦发现有人逃出,就立刻用火焰把他们赶回去。因此,在那场大火中,没有幸存者。

    引发爆炸不是最终目的,树立典型也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改变人们的认知。

    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物,已经成为尘埃。

    曾经高高在上的职业,即将沦为底层。

    曾经,人们都害怕他们。现在,他们也活在惊恐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岳浩东很清楚分院院长要达到的最终目的。

    在之后的两天里,他在城中四处游走,搜集那些人的罪证,并把那些曾经受到过欺压的人聚集在一起,给他们机会喊冤诉苦。

    8月22日,在城市中心,最繁华之地,一场别开生面的追悼会召开了。

    死者的家人颤颤巍巍地讲述死者的往事,他们无一不心惊胆战,声泪俱下。

    旁观者们总是很难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仅仅依靠那几个常常出现的、能听得懂的词语,也能勉强拼凑出事情的真相。然后,他们义愤填膺,要不是有工作人员拦着,他们说不定会把那些讲故事的人痛打一顿,甚至让他们也成为死者。

    赵妤曦带着九位助理站在悼念会会场旁边的大楼里,在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新秩序正在向她招手。

    “虽然像这样的事,只发生一次就够了,但如果你们有亲戚、朋友、家人在这些场合里工作,你们最好让他们赶快辞职。这样的事无论发生多少次,我都不会阻止,受伤者、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

    “直到有一天,他们丧失所有的权力和优越感,到那时,我会把他们视为普通人中的一员。我对普通人一向是很宽容的。”

    九位助理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院长想做什么,但是院长能做的事,他们不能做,院长能说的话,他们不能说。

    最后,主管古园市的助理余心怡在同事的鼓励的目光中勇敢地发言了:“院长,我一定努力把他们变成普通人。”

    “你手下的那位小小的站长已经做到了这件事。让他们变成普通人,不是你最应该做的事,这种小事交给下属来做就好。你们要做的是,与我保持同样的节奏、同样的方向。我对普通人很宽容,你们也要对普通人很宽容。我对他们不宽容,你们也应该对他们不宽容。”

    这几人都保持沉默,不敢应答。

    赵妤曦本来就没指望这些人能在第一时间给她答复。她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楼下的演出。

    哭声、骂声,织成一片,引人发笑。

    “权力能让人快乐,能让人变得充实,也能让人悲伤,也能让人变得空虚。他们享受了常人想象不到的快乐,当然要承担常人不必承担的痛苦。我这么说,你们能接受吗?”

    九位助理争先恐后地答道“能”。

    赵妤曦看了一眼最晚回答的人:“权力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不能延长人的寿命,但它能加速人的死亡。你们知道在这个时代里,什么样的人最宝贵吗?”

    这个问题好像有标准答案,什么样的人最宝贵?那显然是拥有极低渐近率和强大渐近线的人,抛开渐近线的因素不看,最宝贵的当然是上古者。但是九位助理都不认为院长想听到的答案是“上古者”,所以没人开口。

    “你们这群人……假如我比你们年龄大,你们还敢不回答我的问题吗?刚才最晚回答问题的那个人,你来回答。在这个时代里,什么样的人最宝贵?”

    杨景溢小声地说:“上古者。”

    “上古者最宝贵?是这样吗?我怎么不觉得呢?最宝贵的不是上古者,而是符合渐近规则的人,算了,你们听不懂这些,不说了。除了符合渐近规则的人,还有一类人也很宝贵,这群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暗’降临之前,他们都没有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你们记住这一点就可以了。”

    赵妤曦说的符合渐近规则的人就是同时拥有优秀渐近线和较低的渐近率的人,力的强度公式、与渐近率有关的因素,公式中的一切数字、因素中的一切事物,都是衡量一个人的最佳标准。在这个时代,符合标准的人是最宝贵的,比如徐萦则和慕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