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结束后,徐萦则把光同学带到她家。

    8月5日,她住进这栋别墅。今天是8月25日,在这二十一天里,客厅里的摆设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客厅里的花瓶、屏风、油画、地毯全都被她送进仓库,取而代之的是几十盆形态各异的绿色植物。

    一部分植物被运行力影响,生长速度或快或慢,另一部分植物保持原状,用来做对照。

    “小同学,你想听听我的秘密吗?”徐萦则熄灭了客厅里的灯,她从抽屉取出一支蜡烛,点燃,放在桌子上。

    紫色的蜡烛像一块厚重的水晶,它散发出浅淡的薰衣草香气。金色烛火摇曳晃动,像在弹奏一段脆弱的乐章。

    在这种气氛的熏陶下,慕正光看着同学近在咫尺的脸庞和她认真的表情,竟有些不知所措。同学的秘密,他能听吗?

    “想。”

    “我想做一些足以改变这个时代的事。”徐萦则吹了口气,让火焰朝着对方低头。

    慕正光感受着从她那边吹来的凉风和热火,心中满是憧憬和喜悦。

    “我也有这种想法。”

    “对,我能感觉到。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这是我们都有的想法。但是,我们做事的方法,不太一样。我认为有些人理应陷入永远的沉睡,这种状态没有死亡那么沉重,也没有死亡那么轻松。如果有一天,我有能力让任何人、能让无数人陷入沉睡,我怕我会忍不住让许多人陷入沉睡。”

    慕正光也吹了口气,但他控制着火,让火焰保持在原位。他生怕那一丝微不足道的热气会惊扰到同学的心。此时的同学,认真且真诚,她把她的心拿出来给别人看。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时的她,非常虚弱,极易受伤,必须好好呵护。

    慕正光说:“因为浪费生命的人太多了。这些人浪费的不是生命中的某一分、某一秒,也不是某一年、某一个阶段,而是,他们的人生目标、人生信条是错误的。或者说,他们的目标、他们的信条对别人来说是妨碍、是伤害。”

    火焰在两人的目光中摇晃,昏暗的空间和夜晚的时光在缓慢的言语中飞快流淌。

    徐萦则让火焰聚成球状:“以前我想用我们的权力、我们的力量改变这个时代,但现在我发现权力和力量都不足以影响整个时代。”

    “即便是‘暗’,也不足以影响整个时代。小同学,你想改变的是人们的想法,还是自然的规则?”长久以来,慕正光想改变的始终都是人们的想法,但此刻他看着那团烛火,忽然间有了另一个创意,那就是,改变自然规则。

    “不清楚,也许是自然规则吧。比如让人们能记住所有他们想记住的事,无论过了多久,当他们想起那些事,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发生在上一刻。”徐萦则的语气中带了些悲伤。她有银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能记住所有她想记住的事。这种能力适合所有人,但是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很少。

    慕正光松了口气:既然你想改变的不是生与死的规则,也不是用肉眼能看出来的一些自然规则,而是记忆与遗忘的规则,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记忆与遗忘的规则是思想层面的规则,无论怎么改,顶多只会对人类的内心世界造成影响,而不会干扰现实世界里的事物的发展规律。

    “能记住所有想记住的事,人们会不会变得更有理智?”

    “不一定。知识和智慧不一样。”

    今晚过后,两人对对方的目标、信条有了更深的了解。

    徐萦则趴在桌上,那是午休的姿势。她看着被火光照亮的至爱之人的面目,觉得很温暖、很踏实。除了这个秘密,她心中还有很多秘密,其中一部分秘密与对方有关。若是把这些秘密也说给他听,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应呢?大概也是现在这样的感觉吧。

    温暖、踏实,被保护、被重视,像是回到了童年时代,又或是,让人很想回到童年时代。让人觉得即便回到童年,以幼小的姿态面对一个崭新、巨大、复杂且陌生的世界,也没什么可怕的。

    “小同学,我有没有夸过你好看?”

    慕正光想了很久。

    “没有。”

    他常常夸同学好看,同学偶尔会夸赞他的外貌,但是同学从来不用“好看”这个词形容他。

    徐萦则捏了一束头发,她把头发当做尺子,量了一下她与同学的距离:“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你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慕正光用右手食指触碰她的头发,发丝上传来的柔软的触感让他难以忘怀。

    “谢谢。”

    “不用谢。小同学,今天赵妤曦说的那些话,你能听明白多少?”

    慕正光若有所思道:“我好像都听明白了。”

    徐萦则温柔地朝他笑道:“不是听字面意思。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在聚餐之前说那些话吗?”

    “是为了警告宋依涵?”

    “有这层含义。赵妤曦说的那些话,在宋依涵看来,充满了攻击性。我们无法确认赵妤曦是否一直都有主动攻击宋依涵的意图,但她说的话确实起到了攻击的作用。当然了,宋依涵感觉到被攻击,不仅仅是因为这些话,更是因为她没有做到赵妤曦说的那些事、因为她无法回答关于背叛的问题。”

    “宋依涵一定会背叛顾庭昼吗?”

    “不一定。宋依涵接近顾庭昼是有目的的。若让她真心对顾庭昼好,那肯定不可能,但如果只是不背叛,她应该能做到。只要顾庭昼能给她她想要的东西,她没必要冒着巨大风险背叛顾庭昼,一旦被发现,那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宋依涵和顾庭昼在一起了,他们的婚姻,是正确的吗?”

    “也许是正确的。只要两个人互相不讨厌、不背叛对方,就能走入婚姻,至于婚姻是否能维持,那是以后的事。人们说的爱情、物质,其实都不是婚姻的必备条件。婚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

    这时,徐萦则忽然意识到这些想法并不只是在她心中回荡,而是说出来了,并且,要和她过日子的人就坐在她对面。她说的每一个字,对方都能听见,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留在对方心里。

    徐萦则伸手抚摸他的脸庞:“我这么说,会不会让你觉得失望?”

    慕正光很诚恳地答道:“不会。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而且他们都不讨厌对方,都不会背叛对方,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做不到这些事的人有很多,已经做到这些事的人还想要更多,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婚姻不美好。与婚姻有关的规则,也值得我们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