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薄笼,碧瓦晶莹。

    武麟醒狮堂外院,数十名灰衣少年于演武场上,沉腰立马,站桩冲拳。

    喝喊声中,拳锋呼啸,空气震荡。

    作为北甲城四大武馆之首,武麟醒狮堂威名赫赫。

    堂主洪成献,元府神意境界,狮相镇魔功已至臻境,龙鳞护身,力大无穷,一拳一脚皆有九狮之力。

    血气凝相,更如神狮降世。

    素有北甲雄狮之名。

    场内身着灰衣,是见习弟子。

    大多血气不盛,元种未凝,武道还未入门。

    但息匀劲整,立身正中,桩势标准,显然是传功师父教导有方。

    此时,时辰未到,传功师父尚未赶来,但一众少年全都自觉挥拳,演练热身。

    唯独角落中。

    “大启”

    “江陵府”

    “北甲城”

    一名同样身着见习弟子衣袍的文弱少年,面色略显霜白,并没有加入习武晨练。

    而是蹲坐在石墩上,手握树枝,望着黄泥地上的几个陌生字符,怔怔出神。

    穿越至今,已有两月时间,江景知道自己真的回不去了。

    前世了无牵挂,穿越后开启另一种人生,倒也不错。

    可这事情毕竟太过离奇。

    且冲荡在脑海中的记忆信息太多,一度让他浑浑噩噩、半梦半醒。

    直到几日前,他才将记忆全部消化,彻底清醒过来。

    前身是北甲城大族,祖父官至四品,因不慎卷入大启皇朝立储风波,而被罢官,全家流放。

    后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这才得以脱罪,允许归乡。

    但万里跋涉,遭遇妖祸,亲族皆沦为妖物血食,唯有他一人死里逃生。

    返回北甲城时,身边只有一名老仆相伴。

    祖父为官数十年,在县城积累不薄祖产,本够他丰衣足食,娇妻美妾,繁衍子嗣。

    但族内远亲欺他年幼势微,软硬兼施,侵占所有良田产业,连老仆都被打伤。

    为保住祖产,前身不得已,弃文从武拜入武麟醒狮堂,学武炼体。

    却在一场家族争执后,醉酒眩晕,失足落水而亡。

    “前身习武一载有余,体魄不弱,区区三杯花酿……”

    “啪”

    思及记忆关键,手中树枝应声而折,断口如矛。

    江景一怔,看着半截断枝许久,惭愧自嘲:“少年体魄,血气方刚,竟也沉不住气了。”

    正思量间,忽有一道厚重声音远远传来,如洪钟大鼓,锤击心室。

    “尾闾中正神贯顶,脊骨大龙乃全身主宰,须得顶劲虚领,尾闾下垂,方能立如秤准,周身轻灵,通体无涩,支撑八面!”

    一道身穿黑色劲装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演武场边缘,虎步龙行,裹风而至。

    此人身高九尺有余,昂藏雄武,脊柱如峰,好似一座铁塔,令人望而生畏。

    相隔很远,气势压迫而来,令在场见习弟子都是气息一窒,身体更加挺直。

    他走近站定,开口训话:“你们入武麟堂习武,时间不短,今年入门考核将在两月后进行,若在此之前,未能凝出元种轮廓,就算双倍学费,也未必能留下继续修行,最后时间,需全力一搏!”

    “考核这么快就来了?”

    “只有正式弟子才能修习真正的狮相桩功,未来若能进内院,更能拥有自己的气血狮兵!”

    少年们闻言,精神都不由一紧。

    有人脖颈微转,望向武麟堂深处,目光越过十米高的院墙,隐隐能够见到很多模糊狮影,高高跃起,一闪而过。

    不由得眼神火热,心生盼望。

    “习武切忌好高骛远,先通过考核,成为正式弟子,再想其他!”

    顾修远语气严厉,喝醒走神的弟子,眼底却抹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少年热血多梦。

    十几岁的年纪,谁不想在众目睽睽下,腾武身形,昂扬猛进。

    若能被各大势力、帮派,乃至官府、军甲选中,前途无量。

    再不济做个镖师,也能在这乱世安家立业、娶妻生子。

    但武麟堂选徒严苛,能够留下成为正式弟子,十中无一,最终进入内院,拥有气血狮首者,更是百中难挑。

    武道造诣如他,也是这一般的经历。

    顾修远立地如塔,目光逐一扫视,对于考核结果,已预判了七七八八。

    余光瞥见角落中的江景时,眉头却不由微皱。

    这少年出身北甲城大族,早些时候刚自京城而归。

    拜入武麟堂习武后,一直刻苦修行。

    本是大有希望凝结元种。

    但两个月前,不慎失足落江。

    隆冬时节,寒气入体,一场大病足足卧床一月有余。

    元气大伤、血气衰减,至今无法痊愈,虽然返回武馆半月,却始终不能跟上见习弟子的日常训练。

    一年内,元种难凝。

    性情也变得阴郁怯懦,浑浑噩噩。

    男儿力可怯,但气不能弱。

    若心头之气泄了,失了骨气心气,纵然养好体魄,心里已是废人!

    顾修远收回目光,走到一旁的矮棚中,早有机灵的见习弟子点好的茶炉,热气鼎沸。

    他烫壶洗茶,念及江景之前表现,心中思量是否延他一期。

    呼呼呼

    远方,百余名年岁更大一些少年、青年弟子,破开薄笼晨雾,疾步而驰。

    身上蒸腾热气,比雾气还要浓烈,好似一座座移动的小火炉。

    身着青衣,这些都是武麟堂外院的正式弟子。

    每日清晨都要绕着武麟堂所在的坊市跑上两圈热身,再站桩练武。

    他们停在演武场边缘,喘气拉伸,人影杂乱,江景的身影,也消失在顾修远的视线中。

    “这群小崽子!”

    顾修远晃了晃瓷盏,白色茶沫堆涌。

    少年人习武锻体,血气火炉般奔涌燥热,又是最肆无忌惮的年岁。

    一群小狼崽子聚在一起,必不太平。

    欺压斗狠,在所难免。

    只要别闹的太过,他也乐的袖手旁观,不会干预。

    适当冲突斗狠,更能激发小崽子们的狠劲凶劲。

    而且,他也想看看,江景还是否值得他“破例”。

    “妖魔”

    “鬼物”

    “神灵?”

    “元武!”

    江景蹲握着树枝,继续在雨后的黄泥地上写字,梳理思绪。

    这是一个类似古代皇朝的世界。

    世道很乱。

    妖魔祸世,恶鬼昼行。

    神灵高坐庙堂,披金戴玉,享受香火供奉。

    大启立国三百载,君主拥古帝血脉,宗门世家强者无数,更有敕封神灵的权印。

    但面对现今混乱,也是有心无力,掌控有限。

    能够守护住大城、重镇,不被妖邪所侵,已是十分不易。

    至于偏远地域、乡野村镇,民众凄苦,只能自求多福,自寻生路。

    因此民间武风盛行,拥有超凡力量者,不计其数。

    以武麟堂为例,想要成为正式弟子,须得在十六岁前,于小腹位置凝结出元种轮廓,感应天地间游离的元气。

    才算正式踏入武道。

    随意一名外院正式弟子,十六七岁,单臂都可轻松举起三四百斤重的石锁。

    这在前世,难以想象。

    而弟子们提及的气血狮兵,据江景了解,与前世的醒狮舞狮有些许类似,却又大不相同。

    不只是祭祀、祈福的民俗活动。

    而是真正的“狮武合一”!

    真的拥有镇邪、灭鬼、驱妖、杀魔的力量与手段。

    其中一些威能的显现,近乎玄奇。

    ……

    “江景,距离考核只剩两月,你可准备好了!”

    突然,一只沉重有力的手掌,按在江景肩上。

    一名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的外院弟子,不知何时“亲切”的靠了过来,整条胳膊随后压下。

    汗臭裹挟在热气,让江景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

    “贺熊,拿开你的脏手,别吓坏了京城来的的公子哥,书香门第,见不得我们这等俗人!”

    又有一名面容俊秀的白皙少年,走上前来,佯怒叱骂。

    旋即冲着江景,咧嘴一笑,牙齿森白:“江景,你我同族,按辈分我还应该称呼你一声族叔,实在不忍看你考核落榜。

    “一会习武结束后,我与贺师兄勉为其难,再指点你一二,也不要你破费许多,孝敬一两纹银润嗓,便是极好!”

    一两银!

    大启物价,一两银能兑换铜钱千数文,可购粗米百斤。

    而普通人受雇劳作一日,报酬不过二三十文。

    一两银,足够三口之家一月嚼谷!

    若是没有记错,这已经是两人十几日里,第三次向他索要钱财了。

    面前肤色白皙的少年,名唤江望,不仅是江景同族晚辈,其父更是侵占江景祖产的族人之一。

    “师弟囊中羞涩,今次就不劳烦两位师兄了!”

    江景不动声色自贺熊手臂下躲开,却被后者用力一按,如铁箍一样锢住肩膀。

    “江师弟看不起我们?”

    贺熊冷哼,面色阴沉下来,手指一抓一提,捏入江景肩头骨缝,另一只手直接伸向江景衣袍中摸索,却被江景抬臂挡住。

    “嗯?”

    江望、贺熊都是一怔,眸光中有些许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怒意。

    江景也在这时抬头,收回望向顾修远的目光,平静对上两人逐渐阴霾的视线。

    苍白脸庞,缓缓涌现出一抹愠红平和的笑意。

    “入门考核如何敢劳烦两位师兄,只是我离家半月,身上仅剩下半两碎银,余下欠缺的,师弟来日再亲手奉上。”

    江景自腰间解下钱袋,主动奉上。

    “算你小子识相,几日后我们再来取,记住依旧得是一两银子!”

    江望、贺熊这才神色一缓,夺过钱袋,于手中颠了颠,心满意足,扬长而去。

    “软骨头!”

    周围外院弟子,对此种情形,早就见怪不怪。

    甚至有眼热的目光投来。

    半两银子不算小数……

    当然,更多的还是鄙夷、不屑。

    半点骨气都没有,习武又有何用。

    “二两五钱了!”

    江景面色如常,似是不在意这些目光。

    只是淡淡瞥了两人勾肩搭背的背影一眼,就继续坐回石墩,握着树枝,继续梳理思绪。

    “大启律,凡盗抢者,斩左趾”

    ……

    片刻后,外院弟子也很快散去,涌到演武场另一侧,开始站桩行武。

    “哗”

    矮棚下。

    顾修随手将盏中旧茶泼出,重新提壶斟满,浓郁茶香立时如墨汁落水般散开。

    烂泥,终是扶不上墙的。

    ……

    江景自然不知,今日隐忍已经让顾修远不再对他观望。

    可即便知晓,又能怎样?

    为了那一眼垂青,以孱弱之躯暴起反抗?丢了银子,再挨顿毒打?

    见习与正式,地位差距悬殊,至多换来顾修远的几句训斥,体力责罚罢了。

    他望着黄泥地,怔怔出神。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朝阳升起,薄雾蒸发,肌肤被晒的温热时,一道久违的声音,终于在脑海中响起。

    “道素碎片+4”

    江景脑海深处的神秘空间,混沌雾气翻涌,浮现出一尊被雾气缭绕的神秘器物。

    三足而立,似是一尊鼎器。

    江景意识刚刚落在上面,心中就流淌过一些信息。

    【鼎名:万物起源(未激活)】

    【这是一尊鸿蒙起源之物,蕴含无尽秒奥与道则之力,很可惜它已经破碎,威能万不存一,正在等待复苏契机】

    【激活所需道素:1】

    【已有道素:1.02】

    【是否激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