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的金陵,晚上已经颇具凉意。

    俞兴辞别老师一家后没有立即回酒店,而是从便利店买了三罐啤酒,打车就近到了秦淮河边,一边吹着晚风,一边夜览风景。

    只是,一罐啤酒还没喝完,刘琬英的电话倒是打了进来。

    “喂!姓俞的!你在饭桌上是不是故意喊错的!”刘琬英的语气有些羞恼。

    说一千道一万,俞兴就是自己哥哥的学生,两个人是两个人的事,家里人知道又是另一码事。

    偏偏,她又不打算把做空的事情透露出来,一时间倒是真编不出好理由。

    “你误会我了,我就是天天这样喊,喊顺口了而已。”俞兴喝了口啤酒,笑道,“但你非要怪我,也行,就怪那情之所至吧。”

    刘琬英听着他的声音,几乎能想到他厚脸皮的样,咬牙切齿道:“就算你是顺口了,你那买的东西呢?!买的什么小六样!”

    俞兴惊奇道:“咦?怎么忽然连小六样都出来了?小英,你糊涂了?我进门拎的东西里有你让我买的啊,你怎么回事?其他东西也都是常规的礼物。”

    刘琬英一时语塞。

    俞兴继续笑道:“真要买,那我肯定得更丰盛,你说是不是?”

    刘琬英沉默,似乎有点道理,肯定要更丰盛,不对!和丰盛不丰盛有什么关系!

    俞兴纳闷的追问道:“怎么回事?这都哪跟哪啊?”

    刘琬英无奈,略微描述了童言无忌的场面。

    俞兴用哄逗的语气说道:“哎呀呀,珊珊真是的!这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啊!都怪珊珊!”

    “你别在这装了!”刘琬英都快能听到笑声了。

    “好好好,明天我多买两份点心和糖,让快递送上门,你一定要告诉珊珊,这是我给她买的。”俞兴笑道,“小师妹疼我,我也疼小师妹。”

    刘琬英好气又好笑。

    俞兴捏了捏啤酒罐,邀请道:“今天的夜色很美,小英,要不要出来散散步?”

    “叫我英姐!”刘琬英没好气的说道,“不去!我现在还出去,他们不得说我私奔了啊!”

    俞兴从善如流,再次邀请道:“英姐,来呗,时间又不晚,夜景还很好。”

    刘琬英仍旧拒绝:“不去!”

    俞兴沉吟两秒,决定再说三句话。

    有时候,说话是需要一些技巧的。

    他说出第一句:“英姐,我最近很忙,明天就回申城了。”

    刘琬英不以为然:“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出第二句话:“我很敬佩你的专业能力,也很信任你,不然,不会找你当合伙人。”

    刘琬英皱了皱眉:“所以呢?”

    俞兴说出第三句话:“今天见你,只顾开心,但忘了和你聊一件事,关于你那50万的天使投资,咱们还没个具体的章程,这个能当面聊聊吗?”

    刘琬英:“……”

    这个事确实忘了,也确实要当面沟通比较好。

    虽说从贝恩离职,但工作习惯与精神还在。

    刘琬英思虑片刻,叹息道:“王八蛋,你是故意的吧?”

    俞兴平心静气的说道:“你非要怪我,那就怪……”

    刘琬英有点头疼:“行了,你现在在哪呢?”

    俞兴报了位置,随即便被挂断了电话,他想了想,没有开第二罐啤酒,打算等着小英一起喝。

    刘琬英换了件衣服,扎了扎头发,又薄涂了口红。

    她走出房间,经过客厅,瞧见哥嫂两人还在沙发上疑似八卦。

    刘琬英翻了个白眼,换鞋准备出门。

    “刘琬英!”刘景荣及时喊出大名,“你去哪?”

    “出去逛逛。”刘琬英没好气的说道,“还怕我丢了吗?”

    闫丽蓉笑眯眯的说道:“本来是不怕的,但今天有点怕,哎呀,是不是要去约会啊?”

    刘琬英看着眼里满是探究八卦的嫂子,又看了眼亲哥,数落道:“你俩是疯了,你俩是真疯了!”

    她推门离开。

    刘景荣想起身去追问两句,却被妻子拍在沙发上。

    “你怎么回事?”闫丽蓉质问道,“你个老古板!你都要有二胎了!你妹妹还没男朋友呢!俞兴人不错,事业现在也有起色,你想干什么?”

    刘景荣没敢使劲挣脱妻子的手,无奈道:“俞兴是我的学生啊……”

    “谁说的?”闫丽蓉振振有词,“他从你手里毕业了吗?拿学位证书了吗?你有什么资格当人家的老师?你看看,没有你,人家现在多出息!”

    刘景荣瞠目结舌。

    他当然希望弟子有出息,问题是,这太出息了!

    出息到自己头上了!

    这个逆徒!

    不,不只是逆徒!

    刘景荣坐在沙发上喃喃道:“孽徒,这个孽徒啊……”

    刘琬英听不到亲哥在背后的嘀咕,但她大致能猜到哥嫂两人为这事得八卦许久。

    人在路上,街景往后倒退。

    刘琬英的情绪也有所起伏,姓俞的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出门的正当理由啊。

    她认真的想了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哥嫂两人交流呢?

    这个事肯定没他俩想的那么多,但要说没有……

    一丝丝算有,还是算没有?

    刘琬英不管在香江还是回到金陵,每次和俞兴在电话里聊天都比较开心。

    开心是喜欢吗?喜欢的话会开心吧?

    “oi,oi!小英,这,这呢!”

    刘琬英听到了喊声,瞧见路边挥手的俞老板。

    她缓缓停了下来。

    “你怎么也骑电瓶车出来的?”俞兴笑道。

    刘琬英简洁的答道:“方便。”

    俞兴笑眯眯的说道:“下面有个看风景的好位置,你给我打电话之前,我正坐在这里喝酒呢。”

    刘琬英有点意外:“心情不好?”

    “是心情很好才喝的酒。”俞兴带着她没走多远就席地而坐,“你要来一罐吗?”

    刘琬英坐在他旁边,瞧着蜿蜒宁静的河水,点点头:“行,给我一罐。”

    俞兴把手递过去:“给。”

    刘琬英信手一摸,摸到了空空如也的手,立即甩开,微怒道:“回去了!”

    俞兴连忙道歉:“哎哟,这边灯光不行,看不清,给错了,给成手了。”

    他赶紧开了一罐啤酒递过去,嘴上切入话题:“公司计划释放10%的股权用以融资你那50万,你有意见吗?”

    刘琬英“哼”了一声,还是接过啤酒,抿了一口:“你这估值倒是膨胀的快,这就个把月的功夫,估值算成500万了?”

    “因为起步确实不错。”俞兴认真的说道,“不掺水分的说,我们现在的用户注册是1万出头,每天平均注册量在四五百,年底就差不多能奔着3万去。”

    刘琬英有异议:“姓俞的,你不能区别对待,你自己也知道现在这个环境,想要融资不容易,不然,你也不会急着去做空别人,你到了我这,跟我扯什么起步了。”

    她说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公司现在是算作190万的吧,我承认这个起步还算可以,但不能奔着500万的估值,满打满算300万。”

    刘琬英又指出一个问题:“还有,你这个网站还不像上个瑰爱网那样能轻易拿到不错的现金流,你所说的注册用户增长是可以持续的吗?这仍然是需要观察的。”

    “另外,我必须提醒你,我愿意投资也有一部分是基于对你的信任,而且,不是今天才确定50万的投资,我很早就确定,是你拖到了现在。”

    俞兴沉默,开始脱衣服。

    刘琬英警惕的看着旁边的这个男人:“你干什么?”

    “晚上的温度还是比较低的,我刚才摸你的手冰冰凉凉的,出来一趟别感冒了。”俞兴递过外套,“你之前不就感冒过一次,注意点。”

    “谈融资的时候跟我打感情牌是吧。”刘琬英嘴上不屑,手里还是接了过来,河边的风确实比想象中凉一些。

    俞兴承认道:“是的,没什么牌好打,只能这样了,我这温暖的外套就得值个100万吧。”

    刘琬英作势要脱掉:“你拿回去吧!太贵了,穿不起!”

    “行行行,穿着吧。”俞兴为难的说道,“融资时间这个事,咱们的责任一半一半吧,我之前忙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哎,小英,我是穿梭在鹏城的大街小巷去数屏幕啊。”

    刘琬英有些无奈道:“你能不能把事情分开谈,公司现在就是现在,你一会脱衣服,一会说屏幕,我们到底应该基于什么样的角度来谈这50万应有的价值?”

    “这样吧,小英,我不想跟你争,我说说我的看法。”俞兴思考片刻,“现在这笔融资更多是出于我们先前约定的执行,如果你那个时候按照我们创业团队的计算方式融进来,股份比例就超过了20%,这是我无法接受的。”

    “现在按照10%的比例来计算,其实刚刚好,我们的网站得到初步的验证,尽管还在不断的调整。”

    “同样的,你也知道,我们网站接下来要做什么,虽说在没有炮轰互联网婚恋之前,我们都不知道真正效果如何,但我对它是有信心的。”

    “就在现在即将验证之际,你这50万还可以算作支持,如果真的验证出效果,这50万的意义还要持续下降。”

    “一旦炮轰行动成功,网站用户规模能够加速成长,我再开价就不会这样喊了,A轮融资,我希望的数字是100万-200万美元,还是在如今低迷的经济情况下。”

    俞兴侃侃而谈,最后说了句:“老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百晓生就是在做好事和坏事传播的平台,小英,我认为互联网这方面的传播速度极快的。”

    刘琬英问了句:“你这一切是建立在炮轰成功的基础上。”

    俞兴反问道:“要不,怎么能叫风险投资呢?”

    刘琬英抿了几口啤酒,问道:“你什么时候炮轰互联网婚恋?”

    “如果不出意外,我打算在12月底,也就是公司地推再验证一个月的情况下。”俞兴说道,“我们人手不太够,新员工实习期时间很短,下个月第一周就开始往其它城市推,如果这些没问题,那就可以‘以奇胜’了。”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于百晓生而言,社区运营与定向地推是正,吸引眼球的炮轰是奇。

    刘琬英思索了一会,不得不说,她有些被说服了。

    现在算起来,50万对于百晓生的意义是在减弱的。

    但刚才说的话好像有点满,自己需要一个回旋的台阶。

    刘琬英放下啤酒,缓缓说道:“我需要一个台阶。”

    俞兴打了个响指:“小英,帮帮我啦。”

    “行,我是信任你的。”刘琬英点头道,“瑰爱网都能被你生拉硬凑的最终卖掉,你现在钱和人都比那时候强,想必能做出更多的公司价值。”

    俞兴笑道:“谢谢你的赞美,小英,明天记得打钱,我要带着好消息回公司。”

    刘琬英侧头看了眼俞兴:“你不会坑我吧?我确实是没当过投资人,业务不够熟练。”

    “怎么会?我恨不得多和你利益捆绑。”俞兴严肃说道,“咱们利益捆绑的越多,做空的事也就越能彼此信任,有的事不分开说,反而更好,你说对不对?”

    刘琬英淡淡的说道:“那就恭喜你的公司估值500万了。”

    俞兴笑道:“击掌!”

    刘琬英伸手。

    俞兴大手抓小手,感觉到击掌时间略长到刘琬英使劲了才结束。

    “老师没说什么吧?”俞兴没给刘琬英发作的时间。

    刘琬英起身:“回去了,他能说什么?”

    “送我一程呗,我回酒店。”俞兴跟在后面,“小英,我争取下次……”

    他忽然卡壳了,下次什么呢……

    刘琬英坐在电瓶车上,注视着路灯下的俞兴。

    俞兴直抒胸臆:“争取下次真的买小六样哈。”

    刘琬英“切”了一声,骑车回去,没管身后的呐喊。

    不知怎地,她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等到回了家,刘琬英走进家门,正好迎面撞上从房间里出来的嫂子,瞧见她的惊讶。

    闫丽蓉的表情从惊讶转为古怪,指了指刘琬英身上的衣服,“咳”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晚上不回来了,你哥刚才还要打电话给你。”

    刘琬英脱掉身上的外套,强自镇定的说道:“谈了点工作上的事。”

    “是是是,工作都没了,还得谈工作的事。”闫丽蓉笑眯眯的说道,“我明白,我明白,都是过来人了,你不要管你哥。”

    刘琬英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考虑去开个咨询公司了。

    她攥着俞兴的外套,默默走向自己的房间,最后嘱咐嫂子:“赶紧休息吧你。”

    闫丽蓉也最后问了句:“你是回来拿东西吗?还出去吗?”

    刘琬英摆摆手,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闫丽蓉嘀咕两句,打算有空给俞兴发条嘱咐的短信。

    这俩人肯定有事,但看起来又没到那种程度,该出手时得出手啊。

    我来搞定死板老顽固!

    ……

    十二月的第一天,随着俞兴回公司宣布天使轮成功的好消息,百晓生也迎来另一个好消息。

    企鹅对百晓生的报道出炉了!

    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

    只这一天,百晓生的线上注册量就从走低的400左右升至700,有望在接下来几天里都保持这种回弹势头。

    对于现在的百晓生,任何注册量的增长都是宝贵的,都是俞兴后续拜访投资人和谈判的筹码。

    这天晚上,俞兴还接到了二五仔的电话。

    “俞总,我今天从珍爱网离职了……”珍爱网的程序员佟兴建有些忐忑。

    “那你赶紧来吧,我这边正缺人呢。”俞兴没有翻脸,反而热情的说道,“网站发展速度不错,已经拿了天使轮的钱,未来半年内打算去融A轮,你明天就买机票吧。”

    佟兴建松了一口气:“好,俞总,我明天到!”

    俞兴知道线人归位,又想起企鹅那个的记者,问了句宋宇锋:“你女朋友什么时候到?公司还等着她负责业务呢。”

    宋宇锋给了时间:“兴哥,她是周六的机票!”

    “行,到时候给她接风。”俞兴还是愿意给董事长面子的。

    接下一周的时间,企鹅报道的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一些,也或许是有来自网站用户的自发推荐,百晓生的线上注册量攀升至1000左右。

    也就是,截止到12月7日,算上线下地推的效果,百晓生的用户总量突破两万。

    这个速度比俞兴意料的要快了不少。

    当他在电话里与新股东分享时,刘琬英提了句之前俞兴自己说的话。

    “你不是说,互联网这方面的传播速度极快,这也属于验证判断。”

    俞兴语气里带着小小的惊喜:“判断是一回事,真正做到还是格外的开心。”

    更让他有所期待的是,互联网公司的融资速度也很快,这恰好与发展速度相对应。

    或许,年前真能去和投资人谈谈。

    俞兴脑子里转着这样的念头,手里的炮轰檄文已经在蠢蠢欲动。

    今年农历新年比较早,1月25日就是除夕,算上前面的放假时间,想要与投资人接触,最晚不能晚于中旬。

    这也就意味着,正义行动可以考虑提前一些。

    俞兴耐着冲动,仔细与钟志凌商量,安排好了北上广杭这四个城市的地推小团队,打算再观察一到两周就采取行动。

    地推本身的门槛不高,但想要把地推效果做到很好也不容易。

    从申城前往另外四个城市的组长最多也就大半个月的经验,可是,初入职场的大学生仿佛就是有使不完的牛劲,每天的电话反馈里都是溢于言表的热情。

    不是没有问题,但都是小问题。

    来自企鹅报道的效果也同样渐渐褪去,它大致为百晓生带来1.2万左右的注册用户,只是,通过后台数据来看,这些引流很快就变成睡眠用户,似是满足好奇就没了动力。

    12月20日,宋宇锋注意到先前被自己拉踩的友商有了阴阳怪气的回应,但他知道公司一时半会的顾不上反击了,因为,明天就要发动对互联网婚恋的炮轰。

    这天晚上,宋宇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深夜11点,他敲响老板的门,就在门口问了句:“兴哥,你说咱们这个炮轰能有用吗?”

    “包的。”俞兴毫不犹豫,“正义必胜啊。”

    正义必胜!

    12月21日,上午九点钟,百晓生网站置顶署名文章。

    ——《历数互联网婚恋行业的五宗罪!》

    不是某个人,不是某个公司,是整个行业的五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