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之外,有一儒一道两个老者正在下棋。

    只见得那个儒服老者轻轻一点,立时间棋盘上一阵耸动。白子宛如山呼海啸,惊涛裂岸,顿时卷起千堆之雪。

    那儒者一指点下,微微一笑道:“天苍子,你这划地为牢,遮天为谋,就不怕未来魔门不与你干休吗?”

    天苍子眉目轻舒,也落下一粒黑子。霎时间之见得棋盘上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只听得他声音低沉古奇,宛如自带风鼓之声似的,嗡嗡地道:“星微君,正所谓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他们自取其道,何怪吾乎?”

    执白子的星微君知道天苍子这是在用道德经中的意思告诉自己,表面上看,整件事情似乎是自己谋划,实际上他也只是上应天意罢了。

    他微一沉吟,又落下一颗白子,顿时间就宛如云开天阔,雨翠烟霏,立时就将那天苍子的攻势化开。

    只见他落下一子后,又眉毛微耸地道:“魔门贪心是不假,但是你用圣祖令做饵,难道就不怕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做了不轨之事?”

    那个天苍子也“啪”地一声落下一颗黑子,一时间宛如银瓶迸裂、笔扫千军,瀚海百重间,音书顿时寂寥。

    只听得他坚定地道:“星微君这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到我们这个层次,凡俗间的种种早就如过眼云烟般不值一哂,只有无上大道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终极目标。”

    “只要对我等成就无上大道有利,那就值得去做。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不成这一点星微君也要质疑吗?”

    星微君手指一凝,并不急着下子,而是微微蹙眉道:“但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是我们做的事情能够两利,岂不更好?”

    天苍子似乎并不赞同星微君的意思,轻轻摇头道:“若要是能够两利自然最好,但如今天下之势已然混乱,魔门又有大魔将要出世。”

    “这时候,如果我们不能快刀斩乱麻,恐怕还会反噬自身啊!”

    星微君思索半响,又一子落下,只见得棋盘上气蒸云泽,乌云密布,太清涵虚,舟楫无渡,一派凄风苦雨的滋味。

    只见得他摇头道:“话虽如此,但天苍子你就不怕我们这么做,反而更快地将这大魔催生出来吗?”

    “毕竟天地有常,盈亏相长。魔门经此一挫,恐怕搞不好气运只会更加往大魔方向集中啊!”

    天苍子似乎并不犹豫,也许是他早就已经想通透了。因此在星微君落下一子之后,又立马跟了一子。

    只见得棋盘上霎时间风流云散,黄草高飞,本来一番乌云之态立马变得有一种余者悲夫的味道。

    天苍子虽然落子之间自有风云,但脸上却极为平静地道:“星微君,自古白云苍狗,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你我都过了这般年月,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当年魔门圣祖如何,虽然把魔门盘弄得济济一堂,但数万年过去,还不是都如云流散。”

    “如今且不说这大魔能不能成新的圣祖,你我还能不能看到的这一天,也是两可之数。就算是他能再一统魔门,数万年后还不如风吹雨打,全都散尽?”

    “什么事情,都抵不过时间罢了!”

    “因此,星微君,任何事情看长一些,就都不是问题。”

    “反而唯有长生,才是最为重要的一切!”

    星微君摇了摇头道:“圣人云,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天苍子你这般急功近利,恐怕有违了你道家清净无为之风啊!“

    天苍子轻哼道:“星微君寿元无碍,自然毫不着急。老道比你虚长四千两百岁,又如何能和你比得?”

    “我青云山现在看似繁华似锦、烈火烹油,但七峰之间互有高低。老道在时,恐怕还能维持一二;一旦老道走后,我那两个师弟,恐怕不见得还能维持这一团和气的局面。”

    “也只有老道求得长生,将我那中意人选扶上大位,恐怕才能为我青云山开创出下一个万年鼎定之局。”

    说完轻哼一声,目光朝下望,不知穿过了多少重天去冷声道:“这些魔门宵小,倒恰好够老道炼一炉丹药!”

    星微君虽然比天苍子年轻,但长生路上,步步惊心,哪里是能随意踌躇的?

    更何况今日天苍子说起他青云山种种,又何尝没引起他星微君的共鸣?

    就在他还想开言,再说两句之际,突然空间中一阵耸动,遁进来一个白发坤道,笑着道:

    “两位倒是好有闲情逸致,果然在这里下棋。这天地为盘、众生为子,难道还不够两位下的吗?”

    星微君见是龙虎山的李玄阳,把还想开口的话语咽了下去,致礼道:“玄阳君倒是稀客,不像我们两个没用的老头,只能躲在这里苟延残喘,以等天年了。”

    天苍子也有些诧异地道:“玄阳君真是稀客,这么多年你终于想起来这水云天走一遭了。”

    李玄阳似乎也有些感慨,她看了看周围这数千年来根本就毫无改变的样子,摇了摇头道:“两位有师弟师妹帮忙,自然多了份闲情逸致。”

    “玄阳我可是孤家寡人一个,哪能和两位相比呢?”

    说完众人又分主次坐下,就见得星微君微微一笑道:“天苍子,玄阳君这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要给我们带来惊诧天下的消息了。”

    天苍子也一捋青须地道:“星微君你还是太心急了一些,等你到老夫这个岁数,就应该明白什么是宠辱不惊了。”

    “这天下的事情哪怕再大,难道还能大得过天去?”说完呵呵一摇头道:“既然大不过天去,那又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李玄阳虽然来的颇急,但是她听天苍子的意思,分明是有意倚老卖老,好压她一头,显得他青云山比龙虎山更为境界高远。

    不过这种交手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因此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都看不出来。反而像是老友拉家常似的,微微一笑道:“两位说得极是,正所谓修仙之道,当先治心。”

    “于泰山崩顶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亦可晓利害,求长生。”她这几句毫不关己似的闲聊,就好像是真的是过来清谈似的。

    还是星微君看不下去青云山和龙虎山的暗中斗法,打圆场道:“诸位说得都对,玄阳君,你还是快说说所为何事吧?”

    李玄阳看天苍子表面上捻须闭目,似乎颇为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却早就支楞着耳朵等在那里了。

    她心中微叹,这个天苍子越老似乎在意的事情越多,甚至有些老糊涂的倾向了。

    她自然不愿意与天苍子一般见识,一扫拂尘地道:“玄阳今日前来,乃是供在我龙虎山的河图有了变化,似乎是有了真正的圣祖令出世的消息。”

    “因此这才过来赶了过来,想要和青云山供奉的洛书相合,看看天下运势到底发生了何种变化。”

    “什么?!”李玄阳说完,刚才还云淡风轻的天苍子豁然立起,急切地道:“河图洛书竟然有了变化?”

    “快!那我们还不赶紧去看看!”

    李玄阳虽然被天苍子前缓后急的态度弄得心中好笑,不过河图洛书可是轻易不动的神物,正如天苍子说的,算是通天的事情了。

    因此也不耽误地站起身来道:“我观河图之相,似乎与圣祖令有关,星微君上穷星宿之理,要不一起前去,参详一番吧!”

    太微阁是儒家宗门,虽然没有河图洛书两样道家神物压阵,但是却有供有孔子屐。虽然气运上一点不输于两家,但对于这传说中的天物自然好奇。

    于是,他也不矫情地道:“既如此,那我等就一起去看看。”

    说完众人全都身形一闪,离开了水云天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