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的谁啊?怎么感觉这么厉害?”跟在阿橙身后穿梭于宁霄城的大街小巷,龙绣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凑到孙大仁身旁,轻声询问。

    “阿橙。”孙大仁回应道。

    此话一出,龙大小姐便狠狠踩了孙大仁一脚,不悦地说道:“我看起来像聋子吗?我问的是阿橙是谁!”

    孙大仁吃痛,满脸委屈,但还是忍着脚下的剧痛说道:“这说来话长……”

    “话说很久很久以前,宁州边境有一座乌盘城……”

    “城里住着一群人,这群人里有个叫孙大仁的家伙,那家伙身高八尺、面容伟岸,上知天文下晓……”

    “啊!!!”

    孙大仁的故事讲到一半,脚尖又传来一阵剧痛,他的讲述戛然而止,化作了一声贯穿整个巷口的凄厉哀嚎。

    ……

    阿橙回头看了一眼嬉笑打闹的孙大仁一行人,忽然说道:“这才几个月不见,你就有了两位妻子?”

    与阿橙并肩而行的魏来一愣,神色古怪地看了身旁的橙衣少女一眼。

    女子面色如常,目视前方赶路,她向来如此——冷静又严肃,以至于当她用略带玩笑的语气问出这个问题时,魏来心中不禁生出愕然以及些许难以言喻的受宠若惊。

    “只是权宜之计,青焰被那老蛟蛇盯上,总得想办法给她找个好归宿。至于龙绣……这家伙为了能去天罡山,估计也不在乎这点名声。”魏来耸了耸肩,苦笑着说道。

    阿橙点了点头,对魏来的话不置可否。

    然后她又说道:“你回答得很认真。”

    魏来又是一愣,不太明白阿橙此问的意思。

    “袖春一直说我太过刻板……我想试着改变一下……”

    说到此处,少女的剑眉蹙起,低声说道:“不过似乎,效果不太好。”

    魏来心头一紧,这时他才想起当初在古桐城时,纪欢喜跟他说过的话——阿橙与太子早在十多年前就定下了婚约。

    这样的事实以及此刻阿橙的表现让魏来心底莫名涌起一些不快。

    但还没等他仔细琢磨其中缘由,阿橙的声音再次响起:“宁州各地这些日子开始修建乌盘龙王的神庙,估计翰星大会之后,这宁霄城也得建一座神庙,龙王晋升昭月正神之事,于朝堂而言,势在必行。”

    魏来皱了皱眉头,对于女子如此迅速且突兀的话题转换早已习以为常。他反问道:“姑娘是想提醒我如今的处境有多艰难吗?”

    阿橙不接这个问题,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乌盘龙王一旦真的坐上这宁州的昭月正神之位,那整个宁州都会成为他的食物,被他吞噬。”

    “楚侯,也就是我爹,收复茫州之后,宁州盘踞的三霄军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既怕三霄军拥兵自重,又怕削藩之势过猛,引发不必要的反弹。”

    “龙王一旦登上神位,整个宁州的气运都归其管辖,一来渭水之争大燕便占据极大优势,二来,三霄军背后的徐、宁、萧三家也注定难以再壮大,于朝堂而言是一举两得之事。”

    魏来对宁州的局势了解不多,与三霄军背后的三大家族在年幼时有过接触,但毕竟年幼,一方面不太在意,另一方面也忘得差不多了。听了这番话,魏来倒是多了几分明白,他又问道:“那手握三霄大军的徐、宁、萧三家会不明白其中利弊,任由朝廷摆布?”

    “狗急尚且跳墙,徐、宁、萧三家岂会坐以待毙?这不一收到你来宁霄城的消息,宁萧两家就迫不及待地要请你上府吗?”阿橙嘴角那时微微上扬,轻笑着说道。

    “那他们恐怕找错人了,我没那么大本事。”魏来耸了耸肩。

    “公子当然没有。”阿橙如实说道,脸上神色未变,丝毫没有戳人短处的自觉。“但州牧大人有。”

    魏来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他们就应该去找江浣水。”

    阿橙听得出魏来言语中对江浣水的抗拒,但她并不急于点明这一点:“州牧大人对这个问题向来回避,以往乌盘龙王所能威胁的只是乌盘江流域周边的城池,对于徐、宁、萧三家来说,这种情况无关痛痒,可一旦波及整个宁州,就动摇了他们的根本,他们自然无法再袖手旁观。而既然在州牧大人那里得不到他们想要的帮助,那么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公子身上,他们认为或许通过公子,能在州牧大人那里得到一些足以应对这场麻烦的帮助。”

    魏来闻言冷笑一声,然后转头看向阿橙:“那姑娘呢?姑娘又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阿橙在那时忽然停下脚步,仰头看向身前,轻声说道:“到了。”

    魏来等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不知不觉间他们已来到一处位于还算繁华街道上的府邸前,那府门算不上华贵,却颇为别致,门前木柱上刻有兔龟瑞兽,门槛上雕有花草虫木,府门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魏府。

    魏来脸色微微一变,一些模糊的记忆在他脑海深处翻腾,似乎要涌出来。

    “州牧大人猜到公子不会接受他的好意,所以这处魏先生的旧宅,是太子托人为公子赎回来的。因为当年魏先生触怒的是陛下,所以这处宅邸虽然被官府收回,但也没人愿意购买,这么多年过去,院里的陈设老旧了许多,但几乎都还保持着当年的样子。我找人打理了一番,想来应该能让公子满意。”阿橙说着,伸手向魏来递来一串钥匙。

    魏来盯着那串钥匙,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道:“离开宁霄城时我才两三岁,对这里没什么记忆,之后虽然每年过年都有来宁霄城的习俗,但停留时间很短,我爹又节俭,自然不会花钱请人打理,所以这里虽是我魏家的祖屋,但我对此处没什么印象,于我而言,它还比不上乌盘城的老宅。姑娘却如此大费周章找回这个,魏来无功之人,受之有愧。”

    “公子是怕我挟恩图报,对吗?”魏来说得头头是道,但阿橙却一语道破了魏来的心思。

    “此处虽有太子的关系在,但最多也就是查阅卷宗时能带来些便利,毕竟魏先生去世多年,再大的禁忌也消散不少,算上打点各处花费的银子,所有开销我都记在府中的书房账本里,公子要是觉得受之有愧,大可将花费的银两折合加上五成,分期还给我,就当是做了一笔生意。”

    说完这话,阿橙再次将府门的钥匙递出,魏来看她态度坚决,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干脆点了点头,接过了钥匙。毕竟阿橙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魏来也确实不像他说的那样完全不在乎魏家的祖宅。他把钥匙收好,说道:“谢过姑娘,这笔钱,我一定尽快归还。”

    阿橙点头,走上魏府门前的台阶,说道:“公子先看看这院子打扫得是否满意,要是哪里缺东西可以跟我说。”

    魏来既然接受了这份礼物,倒也不矫情,便依言走上前去,掏出钥匙,想要打开院门前的铁锁。

    少年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他握着钥匙的手明显微微颤抖,将钥匙插入锁孔这么简单的事,他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四次才成功。

    ……

    吱呀。

    伴随着一声略显沙哑的声响,魏府的院门缓缓被推开。

    “哇!小阿来,你家原来这么有钱吗?”身后的孙大仁等人也随即看清了魏府中的情形。

    魏府府门打开,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近十余丈大小的院落,往后是大厅与内院的院门,看那大厅三层高的架势,以及内院院门相当大的规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后院的景象。显然,能在宁霄城拥有这样面积的府邸的魏家应该是非常富裕的。

    但众人的惊呼与感叹却让魏来面露苦笑,孙大仁看到这一幕,以为魏来是在睹物思人,本想安慰,可一旁的龙绣却嚷道:“走!咱们逛逛,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院子。”

    孙大仁闻言,心中涌起几分傲气,瞬间把安慰兄弟的事抛到脑后:“就这?我孙家在乌盘城的武馆你要是见着了还不得惊掉你的门牙!?”

    孙大仁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被龙绣与刘青焰拉着跑进了魏府的内院。

    “谢谢。”魏来没有像众人那样兴奋,他的目光在院落中扫过,然后看向阿橙,由衷地说道。

    他当然知道阿橙所做之事,背后肯定有一些和徐、宁、萧三家类似的目的,但至少为他找回祖宅这份心意魏来还是很受用的。

    “公子给了钱,我赚了钱,这是你情我愿的买卖,没什么好道谢的。要是公子真觉得欠了人情,不如答应我一件小事。”阿橙轻声说道。

    魏来对此早有预料,苦笑道:“姑娘请讲。”

    “公子不必紧张,只是一件极小的事。”

    “过些日子,太子会来宁霄城,届时太子希望公子能抽出点时间,和他见一面。”阿橙说道。

    魏来闻言深深地看了阿橙一眼,然后在女子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我也很想见识见识那位太子殿下到底是怎样的人物,能让阿橙姑娘这样的杰出之人,如此死心塌地处处为他着想。”

    这一次,轮到阿橙愣住了。她似乎感觉到魏来这番话里有一些和之前不同的情绪,但以她的性格显然不会深究。

    “阿来!你这院子里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除了书房里堆满了书,其他什么都没有!?”这时,去院中闲逛的龙绣等人很快就回来了,孙大仁远远地朝着魏来喊道。

    “我爹当年爱书如命,又乐善好施。全家搬到乌盘城后,时不时地把家里的东西变卖,换成书籍或者接济他人……要不是我娘拦着,这祖屋估计最后也得被他卖了。不过后来他们犯了事,这里还是被朝廷收走……”魏来语气平静地讲述着事情的缘由。

    一旁的孙大仁闻言,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顿时闭上了嘴。

    魏来不想让他自责,便说道:“你们先去看看屋里有什么能用的,还差什么,列个清单,等会儿咱们一起去把该买的都买回来,毕竟翰星大会还有段时间,咱们可能要住一段时间。”

    三人自知理亏,自然不会和魏来争论,纷纷点头,又一溜烟地跑开了。

    “看来公子今天有的忙了,妾身就不再打扰了。”这时,一旁的阿橙也轻声说道。

    魏来点头:“我送送姑娘。”

    ……

    魏来与阿橙并肩走在宁霄城的街道上,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种景象即使是乌盘城最热闹的时候也比不上。

    “公子,之前是公事,现在妾身还有一件私事想和公子说。”阿橙突然在路口停下脚步,看向魏来说道。

    “姑娘请讲。”魏来点头回应。

    “公子还是抽个时间去一趟州牧府,见一见……”阿橙说道,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魏来打断。

    “要是这件事就不劳烦姑娘操心了,我自有打算。”提到江浣水,魏来的态度异常恶劣。

    阿橙对此早有预料:“我知道公子因为当年魏先生和江姨的死对州牧大人有偏见,但……”

    “但他毕竟是我外公吗?”魏来眉头一挑,语调冰冷地再次打断阿橙,“姑娘既然说是私事,那就让我自己解决吧,见也好,不见也罢,那都是我魏家与江家的私事,姑娘不便参与,也参与不了。”

    在阿橙的记忆中,眼前的少年虽然沉默寡言,但很少真的露出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她微微一愣,经过一段不长的沉默后,最终点了点头:“妾身明白了。”

    “但公子要是有心,到时候见了太子,或者去了徐、宁、萧三家中的某一家,问问他们的家主,当年为了让公子活下来,州牧大人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