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孽灵!?”宋斗渊脸色惨白,看向魏来的目光中满是震惊与愤怒。

    “孽灵?你称他们为孽灵?”魏来衣衫破烂,脸上血迹斑斑,按理说这般狼狈模样应是落败之相,可他神情却极为轻松。他伸手抹去嘴角鲜血,眯眼笑道:“不就是一两只被炼化的阴魂罢了,为何取这么个古怪名字?”

    “我要杀了你!”宋斗渊显然已被愤怒冲昏头脑,他怒吼一声,再次驱动剩余的十六位孽灵,手握幽绿色长刀杀向魏来。并非这位天阙界的世子心性太差,而是大孽界的修行极为艰难困苦,每一位孽灵的凝聚都需修行者忍受极大痛苦并耗费漫长时间。十八道孽灵,是宋斗渊自幼懂事以来日夜修行凝练所得。

    它们是宋斗渊在天阙界将星榜立足的资本,也是他日后修行之路的重要倚仗。如今莫名失去其中两道,势必对他后续修行造成极大阻碍,面对如此动摇修行根本之事,宋斗渊怎能保持平静?

    遗憾的是,愤怒多数时候并非解决问题的良药,而是让人深陷的泥潭。

    面对再度袭来的孽灵,魏来嘴角上扬。

    “之前出了些差错,这次应该会顺利许多。”他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低语。

    随即伸出手指,朝前方轻轻一点,胸前神门中那枚黑色水滴再度浮现。黑色光芒笼罩大厅,转瞬又如潮水般退去。黑暗的升起与消散都极为迅速,对于在场的食客而言,那短暂的明暗变化几乎难以分辨。

    而在这短暂瞬间过去之后。

    “不!!!”宋斗渊撕心裂肺的怒吼再次响彻破败的饭店。

    十六位孽灵,此刻仅剩下十四位,而魏来安然伫立原地,这一次他分毫未伤,宋斗渊却又白白损失两尊孽灵。

    这样的结果,足以让这位天阙界来的少年陷入癫狂。

    ……

    “这……”卫姓老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才还谈论着的大孽界,竟在眼前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小子如此轻易破解。

    想到此处,他下意识侧头看向身旁的黑衣老人,隐约察觉对方向来平静的脸庞,似乎有肌肉微微抽搐。

    而再次损失两尊孽灵的宋斗渊几近失去理智,双目血红,再度催动体内气机,三道神门光芒闪烁,看样子又要出手。

    “宋世子。”身着黑衣的左先生终于在此刻开口,高声说道。

    不可一世的宋斗渊听到左先生的声音,身子猛地一颤,即将出手的杀招硬生生止住。

    他转头看向左先生,咬牙切齿地说道:“先生,帮我杀了他!”

    此言一出,一旁的魏来双眼一沉,看向老人的目光顿时充满警惕。他能对抗宋斗渊,完全是因巧合发现大孽界所生的孽灵实则是一种以秘法炼制的阴魂,而他手中的冥境黑水恰好能克制这些阴魂。若非如此巧合,魏来恐怕早已败在宋斗渊手下。而与宋斗渊同行的这位老者,无论是周身气度,还是宋斗渊对其的态度,都表明对方绝非善茬。

    魏来不认为自己是这老人的对手,若对方出手,他的处境恐怕会更加艰难。

    他沉眸看向身后的孙大仁等人,示意他们小心。

    那左先生也在此时迈出一步,魏来心头一紧,盯着对方的目光愈发阴沉,握刀的手也更加用力。

    啪!

    可就在魏来以为又将有一场恶战之时,一声清脆响声在饭店中骤然响起。

    无论是周围围观的食客,还是以卫姓老人为首的紫云宫门徒,亦或是魏来一行人,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皆目瞪口呆——身着黑衣的左先生确实出手了,但目标并非魏来,而是宋斗渊。

    一记响亮干脆的耳光过后。

    左先生神色冷峻,俯视着宋斗渊。宋斗渊捂着脸颊,眼中满是惊愕,却无半点怒色。

    “天阙界的规矩,第一条是什么?”黑衣老人冷声问道。

    宋斗渊闻言,像是想起什么,身子一颤,脸色愈发苍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下头,低声嗫嚅道:“同辈之争,不予上人。”

    “哼。”左先生冷哼一声:“天阙界乃北境第一宗门,你们入门起便拥有同辈人难以企及的丰富资源、强大功法。若有这些资本,你尚且不敌一位同辈修士,便说明你远逊于他。你觉得这样的你,还有资格留在天阙界吗?又有资格让我为你出手吗?”

    这番话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斗渊身子又是一震,随后只听扑通一声,这位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天阙界门徒直直跪下:“左先生饶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左先生又是一声冷哼,并未回应宋斗渊的求饶。

    宋斗渊见状,神色愈发慌乱,赶忙看向身旁的锦衣少女,说道:“师妹!师妹!你帮帮师兄……”

    可方才还与宋斗渊一唱一和、神态亲昵的少女,此刻看向宋斗渊的目光也变得冰冷。

    “那就将其从将星榜贬下,降为天衍阁门徒,何时他能杀了此人,何时再恢复将星之位。”但过了一会儿,女孩还是开口说道。但她的语气明显带着命令的意味。

    即便一旁的左先生听闻此言,也未表示丝毫反对,他点了点头:“就依桔宁所言。”

    说罢,左先生看向宋斗渊,问道:“如此,你可满意?”

    本以为会被逐出天阙界的宋斗渊听到这话,哪还敢有半点不满,连连叩头,口中不停说道:“弟子满意,弟子满意。”

    那模样,哪还有半点先前取人性命时的嚣张跋扈?

    “那就起来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左先生又是一声冷哼。

    宋斗渊赶忙起身,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站到左先生身后,不再言语,活像一条丧家之犬。

    ……

    魏来回望还因老人突然“倒戈”而发愣的孙大仁等人。

    他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回过神来纷纷领会,魏来收刀入鞘,转身与众人会合,便要趁着无人注意迅速离开。

    “小兄弟偷了我天阙界的孽灵,就想这样走了?”可脚步刚迈,左先生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欲离开的身子一僵,魏来转头看向老人,心头暗自警惕,但面上仍故作镇定地问道:“老先生还有何指教?”

    “老家伙说得好听,难道你还要替你那徒弟出头?”一旁的孙大仁不愿见魏来独自面对天阙界的老人,鼓起勇气大声说道,试图用他拙劣的激将法帮魏来化解眼前的麻烦。

    “诸位今日清晨在宁霄城门口高呼天阙界之名,又自比天阙界圣子,且不说我天阙界自古无圣子一说,诸位此举不免有辱我宗门之嫌。我门中弟子维护宗门声望,本无过错。但既然技不如人,依天阙界之规,这丢的面子只能由他自己找回。”左先生眯眼笑道。

    孙大仁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拉了拉魏来的衣袖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告辞了。”

    即便是孙大仁这样的木头脑袋,也知此地不宜久留。他说完这话,拉着魏来就要离开。可之前提醒众人赶紧溜走的魏来,此刻却呆立原地,孙大仁拉了好几次,对方毫无反应。

    “阿来。”孙大仁心急,轻声呼唤。

    可魏来依然没有回应,孙大仁抬头看去,只见魏来此刻正皱着眉头盯着左先生,神情凝重。

    孙大仁心中疑惑,但还没来得及问出缘由,左先生的声音再度响起:“小兄弟的本事不凡,即便在我天阙界,像小兄弟这般年纪有如此能耐之人也极为稀少。但你想凭自身本事挣脱我这道缚灵决,未免太不把老夫的修为当回事了。”

    “小兄弟还是省些力气,莫做无用功了。”

    左先生话音刚落,孙大仁这才发现魏来周身有一道道淡黑色细线缠绕,若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察觉。孙大仁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魏来不想走,而是根本无法离开。

    “你还想怎样?”魏来听到对方之言,索性不再挣扎,沉眸盯着老人问道。

    老人微笑着迈步上前,看样子要走到魏来跟前,一旁的孙大仁想也不想便挡在魏来身前,恶狠狠地盯着老人:“你别过来!”

    只是孙大仁的威胁对老人毫无意义,老人轻轻抬手,孙大仁的身子便猛地飞出,重重砸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你方才吸纳孽灵所用是何法门?”老人看也不看倒地的孙大仁,双眸紧盯着魏来问道。

    “这与阁下有何关系?还是说你们天阙界容不得别人的功法克制自家功法?”魏来眯眼反问,即便身子被老人的功法束缚,依然没有丝毫低头的架势。

    “年轻人,逞一时口舌之快有时并非好事。”左先生闻言只是冷笑,并未因魏来的冷嘲热讽而恼怒:“天阙界作为北境正派之首,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但你所使用的功法,老夫观之与鬼修法门颇为相似。”

    “虽说按理你的性命应由我这不争气的弟子修行有成后再行取回,可鬼修邪道乃北境正道人人得而诛之。你若修习此等邪法,今日老夫便要取你性命!”

    “所以,我希望你能自行施展方才所用功法,老夫一看便知正邪。若你愿意如实交代,念在你年少无知,或许我只会废你修为,留你一命。”

    周围食客听了老人这番话,加之老人天阙界来者的身份,自然对其所言深信不疑,一时间看向魏来的目光变得狐疑与古怪。

    “阁下怀疑我用的是鬼修法门,我就得施展功法给阁下查看。”

    “那我现在怀疑你天阙界的大孽界是鬼修法门,阁下也请将这大孽界的修炼之法一一道出,让在场众人评判这大孽界到底是不是鬼修之法!”面对众人狐疑的目光,魏来却神态自若,冷笑一声,提高声音大声说道。

    “混账!你这乡野小子,怎能与我天阙界的无上功法相提并论!?如此低劣手段就想偷学我天阙界法门,未免太过天真了吧?”黑衣老人听到魏来此言,顿时再也无法维持之前的仪态,面色一寒,当即高声喝道。

    “在场诸位都看得清楚,就是我这乡野小子,破了阁下引以为傲的大孽界,孰高孰低无需多言。要说偷学,也是你天阙界想偷学我这乡野小子的!”魏来同样高声回应,嘴角挂着冷笑,语调满是嘲弄。

    周围食客听闻这番话,饭庄中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魏来眯眼盯着老人,脸上神情轻松,心底却暗自警惕——他向来不是喜欢逞口舌之快之人,他清楚大孽界是天阙界极为重要的法门之一,如此轻易被他破掉,对方自然想弄明白魏来到底用了何种功法,而拥有此等功法的魏来对天阙界来说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巨大威胁。再者,魏来破解此法依靠的是冥境黑水对阴魂天生的克制力。可冥境黑水需以大量生人魂魄炼制而成,虽说此物并非魏来所有,但眼前的左先生想必不会耐心了解其中缘由,一旦魏来显露出冥境黑水,对方正好有理由堂而皇之地杀了他。

    因此魏来此时唯一的选择便是占据舆论上风,让老人找不到动手的理由,他暗自想着天阙界即便再霸道,也不应在大燕地界明目张胆地杀人夺宝吧?

    那左先生的脸色确实因魏来这番话变得难看,但魏来却低估了某些力量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老人此时看向身旁的紫云宫卫姓老者,沉声说道:“卫老,我听闻萧统领前些日子府上被盗走数百两纹银,那贼人四人一伙,两男两女,为首者使的是一把长刀,可有此事?”

    卫姓老人闻言一愣,心中暗自奇怪,他昨日才去萧家做客,从未听闻此事,况且左先生今日清晨才到宁霄城,又怎会知晓他都不知的事?

    卫姓老人想着这些,正要回答,却忽然瞥见一旁的魏来,心头一跳,顿时明白了左先生的意思。

    “对对对!左先生一提我就想起来了,我在萧师侄府上还见过那贼人的画像,正是此人!”卫姓老人当即大声说道。

    世人皆知萧家的先辈曾师从紫云宫,后来来到宁州创建了紫霄军,甲士盔甲上所纹图饰与紫云宫如出一辙,萧家与紫云宫关系密切并非秘密。左先生以此为天阙界捉拿魏来等人找个借口,即便周围围观的食客都能看出这借口破绽百出,单是他们从未听闻萧家最近有失窃之事就足以令人心生疑窦。但无人会真的为了魏来等人去得罪天阙界、紫云宫和萧家这三方巨头。

    “如此,那便由我代劳将这些贼人抓回萧府,交予萧大人一看,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些胆大包天的贼人!”左先生闻言冷笑一声,随即猛地伸出手,一股强大的灵力从他宽大的袖口中涌出,将魏来等人笼罩,就要擒拿魏来等人——虽说他确实找到了擒拿魏来等人的办法,但左先生也明白这个办法并不光彩,难免会在这些寻常百姓心中留下天阙界不好的名声。所以他没给魏来等人说话的机会,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擒获,之后再通过紫云宫的关系让萧家发个告示,将对天阙界威名的损害降到最低。在他看来,萧家想必没有理由拒绝与天阙界结下善缘的机会。

    想到此处,那磅礴的力量已然将魏来等人笼罩,下一刻便会将众人身形束缚,任其摆布。

    铛!

    可就在这时,一声脆响忽然从饭庄门口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我偌大宁州何时轮到一个外人在此耀武扬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