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轩看着两人那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之色看着自己的样子,心里暗笑不止。

    我的证据就是,我在马车里醒了过来,听到了厂公你和李虎的谈话。

    这老登儿还企图在自己这里洗白。

    乌鸦能洗白。

    但是,他李虎,就永远别想洗白!

    只是,关于自己昏迷后听到了厂公和李虎秘密谈话这件事情,却是打死都不能说出口的。

    不过,眼下既然已经有了正确答案……

    那顺着正确答案逆推解题过程,显然容易得出让出题人都惊讶的精彩过程——换言之,啊,我出题的时候,是这么想的吗?

    震惊之余,出题人一锤敲在桌上,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武帝和太子惊讶的目光下,李文轩款款而谈。

    “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崔氏父子三人、外加女婿李虎自诩兵法高手,但陛下在这件事情上,大秀兵法,智珠在握,于他们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他们,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崔氏被削掉各种尊贵身份头衔和待遇,那所有的人都认为下一个完蛋的必定是李虎。”

    “换句话说,崔元海等众多党羽,此刻必定是准备好了在陛下下诏收拾李虎的时候,各种上书请命求情!”

    “但陛下则反其道而行之,转攻崔元海父子三人,定然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崔氏党羽也毫无准备,则崔氏必可拔出!”

    武帝瞪大眼睛看着李文轩,朕……朕是这么想的吗?

    这不是因为李虎暗中归附了朕,把崔氏一族许多的黑料都给了朕,朕才这么做的?

    朕居然还会如此精妙的兵法了?

    咦!

    不对!

    武帝的眼神变得坚定了起来。

    朕就是这么想的!

    朕就是智珠在握,于崔元海父子最擅长的领域击败他们!

    “除此之外,陛下此番不以常理行兵,还可以让李虎和崔元海翁婿反目。”

    李文轩依据自己无意中醒来听到秘密推论。

    武帝嘴巴都张大了。

    “崔元海必定怀疑李虎暗中给陛下通风报信,若非如此,何至于在他发动所有力量,准备保下李虎的时候,陛下却忽然翻转刀锋,杀向了他崔元海呢?”

    “崔氏一旦倒台,陛下还可借此机会,碾压其他的权臣,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对于一般的臣子而言,则完全可以有杀鸡儆猴之效用,让不老实的老实安分些,让本就老实安分的,更加老实安分!

    武帝震惊了!

    朕……这么牛逼的吗?

    对!

    朕就是这么牛逼!

    朕就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李小子小小年纪,居然能勘破朕如此缜密的心思。

    幸好,你能为朕所用,否则的话,朕可就……

    武帝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今日所做的猜测,不可外传。”

    太子愣了一下,见李文轩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后,才明白过来,感情……这是和自己说的啊?

    他立刻进入到了理刑百户赵烈的角色,拱手一礼:“厂公放心,属下万不敢外传半个字。”

    “嗯……”武帝站起身来:“你安心养伤,朕……真要是如你所说,那证明你对于朝政局势的观望,也是有了一定火候了。”

    “下官胡乱分析的,督公切不可当真。”李文轩看着督公脸上的震惊,心里那叫一个暗爽啊!

    武帝脚步有点不自然,点头笑了笑,转身领着赵烈快步走出门外去。

    太子爷本想和皇妹打个招呼的,可是武帝脚步匆匆,他只好跟了上去。

    “你觉得此人如何?”

    漫天雪地里,武帝远眺着热闹的工地许久,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太子一愣,忙点头道:“父皇,此人简直有王佐之才!”

    “王佐之才吗?”

    武帝用一副你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扫了一眼自己赋予厚望的儿子。

    太子尴尬地低头,自己……也不算没见过世面吧?

    自己的那些个老师,哪一个不是名动天下之辈?

    不过,武帝却对儿子给李文轩如此高的评价很是满意。

    因为,不出意外,此人就是自己给儿子选的未来宰辅。

    “先帝一共有十八个儿子,你知道朕一个排名末端,不受宠的庶子,最后为何能越过诸多才能惊人的皇兄们,继承大统吗?”

    “啊?这……”

    太子一下愣住,差点就说,难道不是因为那时候的太子爷安耐不住,发动兵变,把上边的人杀得差不多了,这才轮到父皇上位的吗?

    “嗯?吾儿,何故露出如此痴傻的眼神来?”

    武帝怪哉道。

    “父皇,儿臣如何能知?”

    太子低头道。

    武帝拍了拍儿子稍显稚嫩的肩膀:“因为,大多数的皇子自从出生,就在宫廷中锦衣玉食,并不知道人间疾苦。”

    “朕与大多数的皇子不一样,朕不得宠,常常外出禁宫,也无人理会,所以多亲眼望见民间疾苦,知道百姓生活多么不容易。”

    太子又震惊了。

    父皇,您那会儿不是经常趁着没人管你,溜出宫外去勾栏听曲的吗?

    儿臣还经常听母后和儿臣倾诉,你到现在还老不正经,闲来无事,勾栏听曲呢!

    父皇,您……儿臣知道您是有本事儿的,但没想到,您这么有本事儿啊!

    武帝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为帝王父亲的伟大傲岸形象,早就已经在儿子面前崩塌得一无是处……

    但不知者无畏。

    于是,武帝继续道:“天下现在是朕的,但将来是你的……”

    太子吓了一跳,当场跪下,叩头道:“父皇千秋万年,春秋鼎盛,儿臣岂敢窥视神器……”

    武帝看着跪伏在地上,吓得面无人色的儿子,他蹲下身去,悄悄抓了一把雪,往儿子的后脖颈处塞了进去……

    “啊!父皇!好冰啊!啊啊啊啊……”

    看着儿子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原地尬舞,武帝开心的不得了!

    好一会儿,太子爷平静下来了——雪球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了……

    “父皇……”

    看着儿子那幽怨的眼神,武帝轻哼一声:“谁能活千年万年?我当年只不过是一个竖子,从没想过皇位能落到我的头上,更没想过大哥当年会发动兵变,把上上下下的人都杀了一个干净……”

    武帝摇摇头,目中露出慈爱,看着儿子道:“所以,朝臣包括你,都以为朕会严格地防备你这个亲生儿子,可是朕很清楚当年造成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武帝拉着儿子的手,顺着茫茫无际的雪地往前走去。

    “父子之间,本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猜忌,你阿妹有句话说得很对,朝臣称呼我为万岁,我真就能活一万年不成?”

    “你也给我把心中那些腐儒教你的东西放下,这天下现在是朕的,将来是你的,但将来并不完全属于你,因为它还是你儿子的。”

    “所以,朕让你放下身份,来做这个东厂的理刑百户,就是想让你睁开眼,看一些那些名师大儒永远都不会教给你的东西。”

    “看一眼……这个充满人间烟火的大武国。”

    “如此,你将来才会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好皇帝,还有……”

    末了,某位语气深沉的皇帝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却也掩饰不了那突然从深沉变成轻佻的神态。

    “还有,去勾栏听曲的时候,记得别用真名……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啊!父皇,儿臣我从未想过去那种地方……是,儿臣记住了。”

    “就这个,你记得最清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