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白叮嘱了几声就离开了。

    他并没有多少喜色,这个天下像黑娃、花雀儿这样,无家可归的人太多了。

    天下方定,一切都万象更新,只是死去的人终是死去了,不会复生,很多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依旧是居无定所。

    他能暂时给黑娃几人一口饭吃。

    但给不了一辈子。

    在这个社会生产力没有得到长足发展之前,朱元璋的‘结硬寨,打呆仗’某种程度其实是对的,优先保障农业生产,以养活万民为治国宗旨,只不过朱元璋错估了一件事。

    便是人性。

    朱元璋谋求的是先占据不败之地。

    然后慢慢求嬴。

    但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足够的耐心跟恒心。

    而这是朱元璋自身跟大明官员都欠缺的,最终变成了官官相护,以共谋富贵,当官不为民做主,只想着升官发财。

    整個天下彻底陷入停滞。

    甚至是倒退。

    天下真正的模样,该是新青年说的那样‘自由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

    朱元璋现在走的是‘明君忠臣、集权弱民’的老路,这条历史的老路,从一开始就错了,越往后走,只会越走越错。

    离朱元璋想达成的‘活民’,也只会越来越远。

    而他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一切。

    夏之白看了眼匆匆忙忙的市井,便准备回自己居住的客栈。

    “夏老弟!”

    一阵欣喜的声音,陡然叫住了夏之白。

    夏之白蹙眉,循声望去,来人夏之白认识,正是在贡院认识的山东大汉解敏。

    夏之白拱手:“解兄。”

    解敏走到近前,笑着调侃道:“夏老弟,你最近可是让我一阵好找,若非昨日有人在这边见到你,不定什么能找到你。”

    夏之白疑惑道:“解兄找我有事?”

    解敏看了看四周,揶揄道:“没事,便不能找你了?”

    “我若是再找不到你,只怕都有人说闲话,说你那天被锦衣卫抓走了,不然怎么会找不到人。”

    夏之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无奈的笑了笑。

    被锦衣卫抓走的还真是他。

    只是历来被锦衣卫抓走的,都很难活着出来,而他现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街上,就算给解敏说实话,只怕解敏也不会信,只会以为自己在开玩笑。

    想了想。

    夏之白也没去解释。

    解敏笑道:“不过我这次找伱,还真是有事要告诉你,两天后,在秦淮河畔的雨花别苑,将举办一场士子宴。”

    “吏部会有官员到场。”

    “邀请的士人都是各省的翘楚,都有极大可能进士及第,所以邀请参加的士人不多,只有五十几人。”

    “我北方学子就十人。”

    “我这次能去,还是沾了你的光。”

    “若非黄子澄几人指名道姓的要你去,他们一时又找不到你,只能让我出面来通知,不然我根本就没机会。”解敏苦笑一声,颇感无奈跟郁闷。

    他在山东也算卓有名气。

    结果在应天府,就成了个喊人的。

    若非自己跟夏之白有一定交情,而黄子澄几人又实在对夏之白在贡院说的那些话耿耿于怀,想要找个机会挤兑回来,他甚至还没资格参加。

    夏之白愕然。

    也是颇为哭笑不得。

    黄子澄等人还真是睚眦必报,吃不得一点亏,哪怕是口头上的,也一定要在其他地方找回来。

    只是他很疑惑,如今会试结果还未公布,吏部官员就能这么大摇大摆的举行宴会?

    这若是落到朱元璋耳中,少不得有些人要掉脑袋。

    解敏似看出了夏之白的疑惑,笑着道:“夏老弟,你恐想岔了,这次宴会的确是吏部官员牵头举办的,但吏部尚书、吏部侍郎,这些朝廷大吏是不可能来的。”

    “我们也没资格让这些朝廷大吏接见。”

    “这次牵头的是吏部给事中。”

    “他们并不参与科举的阅卷,也不无权参与会试名次的排序,据我们自己猜测,这次宴会,恐是奉旨泄密。”

    “奉旨泄密?”夏之白若有所思。

    解敏点点头,道:“我朝科举停科了十年整,这次重开科举,很可能跟过去会有所不同,考题也略有变化,加之这次科举参考的士人很多,所以一直有猜测,可能会比过往多取士。”

    “还有会试三考,哪场更看重。”

    “这些都是我等士人关心的,朝廷或是察觉到了这点,也或许是发现有人一直在特意打听,故就安排了这么一场宴会,提前将相关情况告知,好让我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夏之白点点头。

    大明科举停了十年,今朝重开,对于这次取士的标准、取士的人数、阅卷的要点等,外界都知之甚少,官府提前告知,通下气,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邀请的都是各省翘楚。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基本都在三甲之列。

    也都将是大明的官员。

    倒也正常。

    只是自己要去吗?

    他去了是会遭到黄子澄等人刁难,但能到那个场合的,都是极大概率及第的人,日后是同朝为官的,加之没人知道会试确切名次,黄子澄又岂敢太过分?

    而且他根本不认为黄子澄能为难到自己。

    他不刺激黄子澄等人就不错了。

    若是能在这次宴会,结识到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日后在天下推行一些事,也会轻松不少。

    前去赴宴似也不错。

    沉思了一阵,夏之白还是放弃了。

    现在南北士人隔阂很深,想拉近关系,还是得靠自己的能力,不然就算在宴会上说的天花乱坠,说的头头是道,也只会让人以为轻浮狂悖,徒增误会。

    相较于嘴上说。

    他更喜欢付诸于行动。

    让行动说话,到时朋友自找上门。

    他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内幕。

    因为他是状元。

    已被朱元璋钦定的状元。

    他要走的路,也跟寻常进士不同。

    他更依赖的是百姓。

    理顺了这一点,夏之白目光变得澄澈,他看向解敏,拱手道:“多谢解兄相告。”

    “只是我不会参加这次宴会。”

    “我的名次已定,赴宴只会徒增不必要的冲突。”

    “解兄你也大可安心。”

    “这次科举你一定会榜上有名的。”

    “我在此提前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