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朱元璋将手中毛笔放下,揉了揉太阳穴,也是感到了一些疲倦。

    他一天没睡了。

    最近发生的事很多,除了科举的事,还有寿州、滁州的大水,受灾人数达十几万了,沿路流民逃难的百姓众多,各地官府都在不断上书,希望朝廷能拨款拨粮赈灾。

    对于赈灾。

    大明已有较为完善的体系。

    只是这些年大明天灾没断过,面对着这一连串的烦心事,朱元璋心中也是十分的恼火。

    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还收复了中原失去数百年的燕云十六州,也是真正的承天命而生,为何建立的大明会这么的多灾多难?

    当真是他失德?

    朱元璋冷冷的盯着高耸大殿露出的天窗,眼中满是桀骜跟不服。

    “贼老天!”

    “咱既能打下这江山,也定能坐稳这天下,你给咱瞧好了,这天下咱坐的会比谁都稳。”

    他冷哼一声,这才收回目光。

    他伸手接过宦官递过来的热气腾腾的帕子,上面甚至还有几个洞,朱元璋也不在意,伸手擦了擦脸,让自己精神不少。

    就在这时。

    朴狗儿进殿,轻声道:“启禀陛下,韩国公到了。”

    “让他进来吧。”朱元璋将帕子扔到一旁,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将目光看向殿外。

    殿内。

    李善长小心翼翼的进殿,目光微不可查的打量了眼四周,这才恭敬的作揖道:“臣李善长参见陛下。”

    朱元璋额首,打了个哈欠,虚眯着眼,道:“善长啊,最近朝中可有什么事发生?”

    李善长道:“回陛下,近日朝中并无大事发生,唯一要紧的,便是寿州滁州大水,不少百姓受灾。”

    “不过朝廷早已下令,沿途各级官府一直在积极收治百姓,如今雨水小了不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停,到时组织恢复一下生产,应该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朱元璋点头。

    他已有些昏昏欲睡,连打了数个哈欠,慢悠悠道:“寿州大水的事咱倒是不怎么关心。”

    “咱关心的是科举。”

    “咱听说这次科举有人舞弊!”

    李善长目光微凝,狐疑的看着朱元璋,有些不解,这次科举哪来舞弊的可能?

    他跟朱标全程参与,其他官员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唯一一次,还是殿下亲自处理的。

    李善长道:“臣没明白。”

    朱元璋睁开眼,一双虎目变得炯炯有神,带着迫人的气势,他冷冷的盯着李善长,道:“咱说有!”

    “还请陛下明示。”李善长道。

    朱元璋冷哼一声,从桌上取出一份奏疏,扔到李善长脚边,道:“那你就给咱好好看看。”

    “看完再回答。”

    李善长眼皮一跳,也不敢怠慢,连忙伸手将地上奏疏捡起,仔细看了起来,当看到上面出现的一個熟悉名字时,他脸色微变。

    “陛下,可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朱元璋嗤笑一声,满眼不屑道:“咱不觉得有什么误会,你弟弟李存义这段时间见了不少淮西出身的士人。”

    “而好巧不巧这些人都中了。”

    “你给咱说是误会?”

    朱元璋站起身,手指着李善长,漠然道:“你这个弟弟,咱看在你的份上,已经很宽容了。”

    “他跟胡惟庸可是姻亲,胡惟庸案发,咱没有怪罪,已经够宽宏大量了,他李存义也该收敛收敛点了。”

    “但咱错了。”

    “有的人就是喂不熟的。”

    “这科举舞弊,或许是有可能有误会,那贩卖奴仆?逼良为娼呢?这些也都是误会?”

    “这天下就这么巧?”

    “什么误会都刚好落他头上?”

    “咱不信。”

    朱元璋拨了拨桌上的奏疏,从中又拿起一份,斜着看了一眼,又扔给了李善长。

    李善长脸色已不对劲。

    等看着第二份奏疏,李善长脸色已变得铁青,沉声道:“陛下,这里面或许真有冤枉。”

    “存义性格是有些急切。”

    “但本性不坏。”

    “绝不会去做这徇私舞弊之事,而且这次科举是老臣跟殿下负责,若是他真有参与舞弊,臣跟殿下,不可能没察觉的。”

    “至于非法买卖奴仆。”

    “臣认为更是莫须有之罪。”

    “存义目前为太仆寺丞,按律是有收养奴仆的资格,因而买卖女奴仆完全是合情合理,臣不认为存义收养奴仆有问题。”

    “请陛下明察。”

    朱元璋目光微阖,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声道:“伱的意思是咱冤枉他了?”

    “臣不敢。”李善长沉声道:“臣只是认为其中或有隐情。”

    朱元璋阴沉着脸,“咱要是没查明白,咱会今个儿把你叫来?前段时间,咱处理了应天府一批不作为贪赃枉法的官员。”

    “这些官员交代,他们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李存义吩咐他们做的,他们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你要让咱给你看口供吗?”

    李善长脸色微变。

    朱元璋背着手,继续道:“咱没查还好,这一细查,还查到他过去跟胡惟庸往来甚密。”

    “甚至算得上是同党。”

    李善长脸色一变,连忙道:“陛下胡惟庸已伏诛几年了。”

    “余毒尚存啊。”朱元璋看向李善长,不断打量着,问道:“咱现在倒是好奇,当年胡惟庸造反,你是不是提前知道点什么?”

    “不然怎么会这么紧张。”

    李善长脸色大变,连忙跪地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从无二心,又岂会参与胡惟庸这般谋逆?”

    “臣惶恐。”

    朱元璋看着跪地诚惶诚恐的李善长,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咱自然是信你的。”

    “不过你这弟弟,多次触法,情可容,法不能容,你这做哥哥的,就替他选一个吧,是胡惟庸同党,还是科举舞弊。”

    “臣......”

    “咱让你想清楚。”朱元璋凶狠的瞪着李善长。

    “科......科举舞弊。”李善长颤巍巍的开口,眼中满是悲愤跟不甘。

    朱元璋点点头:“行,那咱就听你的,治他个科举舞弊之罪,不过他毕竟是你弟弟,咱还是留他一命。”

    “只说他参与舞弊但未遂。”

    “流放崇明岛!”

    “如何?”

    “陛下英明。”李善长低着头,他现在已反应过来,哪儿是自己弟弟犯了错,分明是朱元璋对这次科举结果不满,想动一动这些名次。

    他弟弟只是替死鬼。

    朱元璋道:“你去传话吧,告诉李存义,若非看在你的面上,咱早就让他死了。”

    “只让他流放崇明岛已是法外开恩了。”

    “臣知道了。”李善长道。

    望着李善长离去的身影,朱元璋眼中突然露出一抹杀意,他望向一旁的宦官,问道:“咱刚才是不是听漏了什么?”

    “奴才愚笨。”朴狗儿一脸不安。

    “这李善长是不是没有感谢咱。”朱元璋淡淡道。

    朴狗儿迟疑了一下,点头:“回陛下,韩国公刚才的确没有感谢陛下。”

    “看来咱的这位老伙计,对咱刚才做的决定有不满了啊。”朱元璋眼中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