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演武台下,下方士卒的血性,被彻底的点燃。

    比朱棣时更加激昂,更加热烈。

    朱棣抬头,余光看着夏之白,眼中露出一抹谨慎。

    前面,夏之白说同等掌兵五年,他胜自己如屠鸡宰狗,他根本就不当回事,也根本不认为夏之白能做到。

    但现在他动摇了。

    望着下方被激的嗷嗷叫,被说的义愤填膺的士卒,那股子冲天的斗志那滔天的战意,与他练兵时可谓一个天一个地,活脱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这让朱棣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姚广孝察觉到了。

    他轻走了几步,去到朱棣身边,低声道:“士人从来都是嘴上厉害,若真让他去带兵打仗,只怕连最基本的排兵布阵都不行,遇到蒙古铁骑冲锋,只怕会当场被吓得六神无主,也就如今安定时,能侃侃而谈罢了。”

    “殿下切莫因此丧失信心。”

    朱棣冷哼一声。

    他淡漠的看了姚广孝一眼,冷声道:“你放心好了,这动摇不了我的信念,不过夏之白没有说错,我过去练兵,是有点一板一眼,过于按部就班了,少了野心,也多了几分保守,如今我朱棣既已明了,又岂会再重蹈覆辙?”

    “这个夏之白的确厉害。”

    “三言两语,就能鼓吹的军心动荡,又只言片语,能激起全军斗志。”

    “若能为我所用,当是如虎添翼。”

    朱棣生出一抹强烈的渴求。

    姚广孝苦笑一声,夏之白的才能毋庸置疑,但朱棣只是个王爷,夏之白还是当今的状元,这样的人物,连当今陛下都得另眼相看,又岂会跑来跟朱棣混?

    而且

    夏之白志向远大。

    他的目光着眼的不是一城一池。

    而是天下!

    姚广孝看向一旁的袁珙,似想到了什么,问道:“袁兄,你相术无双,不知这夏之白,在你眼中如何?”

    朱棣也看了过去。

    袁珙相术十分的了得,在元末时,就曾有传言,他相了元朝数百名士大夫,将这些人的生老病死,吉凶福祸都算得很精准,甚至时间还精准到了某日某时。

    无不奇中。

    袁珙其实没有出仕。

    他是最近才被姚广孝推荐过来的。

    朱棣原本对袁珙是很轻视的,甚至为此还特意考校了一番。

    在军营中挑选了九个卫士,相貌、体型都跟自己差不多,也都拿着弓箭,在酒肆中饮酒,让袁珙来猜十人中谁是自己。

    原本朱棣是想为难一下袁珙,结果袁珙不仅找到了自己,还对自己说出了另外一番话。

    “殿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好一副太平天子之相。”

    “还说他不到四十岁的时候,自己的胡须就会垂至肚脐,到那时甚至可登基坐殿。”

    听到这些话,朱棣心中暗喜。

    也才真正认可了袁珙。

    为此。

    他还让袁珙去相了相自己的校尉士兵,竟真从中看出了一些‘公侯将帅’,像是丘福、张玉等人,都在此列,这也是为何张玉来燕王府时日不长,就被委以重任的原因。

    张玉可是日后自己的公侯将帅。

    他岂能不多加重用?

    提前笼络?

    袁珙揪着胡须,面色有些凝重。

    他没有直接回答,双眸一直盯着夏之白,在夏之白来了后,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夏之白身上,也一直在观看着夏之白的面相。

    只是夏之白的面相跟他过去见过的都不同。

    红!

    如一轮红太阳。

    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是霞光太盛,让他不由花了眼,人怎能成一轮红日?

    只是等霞光淡去,他再去观看时,夏之白依旧红光满身,红的像是啼血。

    然这红光,并不刺眼,反而很柔和。

    这种感觉很怪异。

    他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袁珙瞳孔在夕阳的照耀下,也泛着阵阵的红光。

    良久。

    袁珙才无意识的说出了两个字。

    “望帝!”

    听到这两个字,朱棣脸色一沉。

    他猛地看向袁珙,冷声道:“袁珙,伱说什么?望帝?你是说这夏之白日后会造反,还会称帝?!”

    姚广孝也被袁珙的话给惊住了。

    ‘帝’可不能随便说。

    朱棣已算是野心勃勃了,若是再来个‘望帝’,那岂不意味着,等朱元璋病逝后,大明会陷入内乱,再度进入到群雄逐鹿的阶段,但这怎么可能?

    大明国势正昌,岂会衰颓至此?

    朱棣也满眼不信。

    现在的大明对军权抓的极严,兵权基本都在五军都督府,也都掌控在皇帝手中,外人根本插手不了。

    而且大明国势正昌,哪有半点衰亡现象?他是有野心,但也只是寄希望于大哥朱标病逝后,自己能为父皇器重,被任命为太子,可没有想过日后天下大乱,自己举兵平乱,重扫天下。

    袁珙闭上眼,神色渐渐清明。

    他苦笑道:“殿下误会了,我所说的望帝,非是殿下理解的‘帝王’,而是夏之白有‘望帝’之心。”

    “传闻古蜀国有国君名望帝,此人勤于治国,而那时的古蜀国国君是从帝,从帝最开始为古蜀国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只是后面开始居功自傲,变得独断专行,不再听臣民的意见,不再体恤百姓的生活。”

    “望帝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丛帝清醒过来,治理好国家。”

    “因而一心想办法去规劝从帝。”

    “只是不可得,最终祈求上苍,变成了一只杜鹃。”

    “而后始终高声叫着”

    “民贵呀!民贵呀!”

    “望帝并没有‘称王称帝’之心,而是只关心‘民心’。”

    “我并不知夏之白是不是‘望帝’,我只相出夏之白周身一片血红,如杜鹃啼血般,让我不由想到了古书上提到的‘望帝’,这才不自觉的脱口而出。”

    朱棣目光微阖,没有掉以轻心,继续问道:“他真的没有帝王之气?”

    袁珙道:“没有。”

    “望帝,望帝,或许之前他有机会,至少是有资格为帝,但已到了杜鹃啼血的时候,自不会再有帝王之气了,有的只是百姓疾苦。”

    “这是一位不世出的百姓圣人。”

    袁珙面朝夏之白,恭敬的作揖行礼。

    朱棣跟姚广孝面面相觑。

    百姓圣人?

    天下真有这种人存在?

    朱棣也是被袁珙说的有点心里发毛。

    他狐疑的望着夏之白,没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

    就一文弱士人。

    若真是短兵相接,朱棣自信,自己一刀能砍死两,这样的人会是圣人?

    随即。

    朱棣面色一缓。

    不管真与假,现在的夏之白是大明的臣子,那这圣人也是他大明的圣人,这按理当是一件好事,说明大明承天道,为上天所喜,不然又岂会降下圣人治世?

    而且袁珙曾说过,若日后自己能髯过脐,则必登大宝,为二十年太平天子。

    那岂不意味着夏之白也会为自己的臣子?

    甚至

    自己那太平天子,还是他助成的?

    想到这。

    朱棣心中一定,看向夏之白的目光,还带了几分好感。

    既然没有谋反之心,那便意味着是大明的臣子,自己又岂能那么小肚鸡肠?

    朱棣等人的心绪变化,夏之白自不清楚。

    他的目光都在下方士卒身上,等下面的士卒声音渐渐小下去,夏之白才接着道:“战争是残忍的,战争也意味着死人,北方本就人口凋敝,又岂能经得起大规模的减员?又哪里经得起非战争状态的减员?”

    “火器这些东西对战争具有划时代意义。”

    “当年天下未一统,使用这些笨重、使用不易的火器,的确正常不过。”

    “如今大明一统天下多年,军中依旧使用这种在我看来,只算得上是‘半成品’的火器,就已是火器局等官员失职了。”

    “而军中上下,对于这种现象,熟视无睹,更是让人心悸。”

    “事关人命,岂能这么漠视?”

    “而且统一战争跟北伐之战,两者是有明显差距的。”

    “统一战争主要是攻城攻坚,而北伐之战,则更多在于长距离奔袭,在于阵前正面交锋,亦或者奇袭,因而在战术战略,还有兵器甲胄等各方面,都应该做出调整,而不是固守着之前那一套。”

    “就目前我看到的。”

    “大明的军队其实有很多的问题。”

    “这些问题,我日后都会禀告上去,让陛下裁决。”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大明的火器,就会得到一定的提升,你们使用的兵械,也会得到极大的改善,大明每个士卒,每个百姓都是宝贵的,你们的生命无比珍贵,容不得任何忽略轻贱。”

    “今后的战争方向已经变了。”

    “从过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伤亡,慢慢转向,以最小的代价,最少的伤亡,取得最大的战功。”

    “这是大明的将领,需要在今后的日子里,不断研究改进的,而不是像现在的一些人一样,自以为自己成了将军,就可以高高在上,就能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了。”

    “军户。”

    “天下对你们的要求,是随时有抱着为国牺牲的念头。”

    “然军户制同样对朝廷有要求,便是要朝廷以爱护百姓的姿态,尽一切努力提高你们的生存几率。”

    “这是双向的。”

    “唯有两者同时达到,大明才能实现武德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