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凝滞的气氛,只存在了一小会。

    王玄范开口道:“既然大人问了,我等自当如实回答。”

    “都已传令下去了。”

    “为此我们已按照了朝廷的要求,继续给灶户提供维持日常生活的粮食,如今地方一定程度上已消停下来,只是经过这次的事一闹,原本的开中法已明显不适用了。”

    “朝廷也不愿担负这么多的钱粮。”

    夏之白摇头,他望向王玄范,沉声道:“我问的是完成的如何,非是想听你们说一些空话,我这次前来主要是参加两个大会,一个是官商大会,一个是工人大会,不知各地的盐商可有通知到位,地方的盐厂名单可有交上来,还有与会的人选,可都有挑选好,何时举行,又会有哪些官员列会。”

    “我要的是这些信息。”

    王玄范脸皮微挑,他看了眼周子谅,周子谅已是移开了目光,似乎并不愿再多开口,见状,王玄范尴尬的笑了笑,道:“钦差大人,这就属实有些为难我们了。”

    “我们是浙江布政司。”

    “又哪有办法管到其他布政司?”

    “我们若是管到了,那才是出了大问题。”

    “我唯一能告诉给钦差大人的,便是我浙江布政司,已完全按照朝廷的意思,将旨意传达下去了,也一直有在施压,但我浙江布政司毕竟政事繁忙,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一直关注。”

    “大人也当知晓。”

    “秋收刚结束,马上便要进入服役。”

    “南方多水,有湖河,需要及时疏浚水道,因而具体完成了什么?”

    “我一时还当真答不上来。”

    “不过我倒可以推荐一名官员,便是盐运司的李本末,他为浙江盐运使,我浙江布政司在接到朝廷吩咐后,第一时间将朝廷旨意传达了下去,只是盐政之事,毕竟非浙江本地政事,我等其实难以插手太多。”

    “还请钦差见谅。”

    王玄范淡淡开口,将矛头转向了李本末。

    听到王玄范的话,李本末脸直接黑了,他就知道这些人找自己前来,准没好事。

    这一下子把事都推到自己头上了。

    前面弄那么多过场,又是给朝廷表忠心,又是献决心,给态度,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把事情都推卸到自己头上。

    李本末依旧稳坐。

    见李本末不起身,王玄范眼中露出一抹不满,主动提醒道:“李盐运使,你方才没有听到钦差大人的问话吗?大人想知道你这事做的如何了?你还不速速向钦差大人禀告?”

    听到王玄范主动引向自己,李本末即便再想稳坐,此刻也坐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脸色很僵硬,带着浓浓的不悦。

    他朝夏之白微微拱手,道:“朝廷吩咐下来的事,我又岂敢怠慢?”

    “只是钦差大人或有所不知,过去我盐运司的确负责食盐的产、销,但随着蒸汽机制盐出来,我盐运司目前的主要职责,已变成了收税,产销根本没有被控制在我等手中,不过大人尽管放心。”

    “虽最近盐运司一直忙于安顿灶户,但也没有忘记将旨意传达下去。”

    “具体盐企名单正在统计中。”

    “想必用不了几日,就能给大人答复了。”

    “但大人若是问会有多少人参加,这我倒是给不出回答,因为不在职权范围,下官不敢僭越,同时腿长在商人身上,他们若是执意不了,下官也拿他们没办法。”

    “不过大人大可安心。”

    “我已将盐运司大小官吏都派出去了。”

    “定会挨家挨户的传话,一定将朝廷的旨意送达。”

    李本末依旧说着些不明不白的话。

    夏之白点头。

    他看向一旁的解敏几人,突然开口道:“解御史,这两位官员说的话,可都有如实记下?”

    解敏眼中闪过一抹狡黠,还带着几分不解,道:“都已全部记下。”

    闻言。

    不仅是王玄范、李本末,就算是周子谅、汤和都愣住了。

    一时有些弄不清夏之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玄范惊疑道:“敢问钦差大人,你记下这些话是干什么?”

    夏之白左手盖住右手,朝着应天府的方向,微微抱了抱拳,道:“自是禀告给陛下。”

    “禀”听到夏之白的话,原本面色荣辱不惊的周子谅,一下呆在了原地,眼中久违的露出了一抹惊慌,干笑道:“钦差大人,你这是为何?这般小事有何值得禀告给陛下?”

    夏之白一脸坚毅的摇头。

    他反驳道:“参政此言差矣。”

    “下官是代陛下出行,奉的是陛下旨意,又岂敢独断行事?”

    “自当将一切禀告给陛下。”

    “今后诸位官员每向我禀告一事,都会如实的登记到这次的记实录中。”

    “原本想着明日告知诸位,既然诸位这么有雅兴,也这么有兴致,便乘着这次宴会,提前告诉了,诸位今后不是在给我回答,而是在面向着陛下,因而还请诸位一定要谨言慎行。”

    “下官只是个传话者。”

    听到夏之白的话,场中众官员脸色齐刷刷一变。

    王玄范不安道:“这有些不妥吧?”

    夏之白惊诧道:“何来不妥?我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代表着朝廷的旨意,但诸位也都知道,我不过是一五品官员,哪能做得了盐政的主?天下唯一能做主的,只能是当今陛下。”

    “将浙江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如实详细的禀告上去。”

    “这便是在下这次来浙江主要做的事。”

    “再则。”

    “这可是上达天听的好机会。”

    “这般好机会,天下多少官员都求而不得?”

    “我这也是为诸位考虑。”

    “唯有拉近诸位跟当今陛下的联系,诸位才能更好的了解到陛下的心思,也才能对这次的事做出最妥善万全的解决,此举可谓是利国利民,也利于诸位。”

    “这可是我想了好久的心思。”

    “诸位也莫要担忧。”

    “我这次前来并非是为了折腾诸位。”

    “不然也不会提前将要做的事告知,如果我真的想针对诸位,不声不响的前来,或者是暗地做下动作,亦或者暗中禀告一些事,弹劾诸位,岂不是更便捷?”

    “不过这次随行的确带了一位监察。”

    “为的就是监察记实录的内容,有无捏造造假,亦或者添油加醋,刻意的针对陷害,为的就是保证记实录里面的内容,都是真实的,也都出自诸位之口。”

    “诸位大可放心。”

    “只是为何诸位这么惊慌?”

    “诸位大人明显知晓,我夏之白只五品官,如何能让信国公跟锦衣卫使跟着前来,自然是替陛下前来,这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吗?为何诸位还一副惊诧模样?”

    “在下倒是有些费解了。”

    夏之白一脸人畜无害的望着众官员。

    只是周子谅等人脸色已全黑了。

    他们如何不知。

    他们全都被夏之白摆了一道。

    他们的算计,早就被夏之白看穿了,只是夏之白一直在将计就计,而且早早就做出了针对预防,从始至终都是在戏耍他们,如同耍猴一般,看着他们在一旁表演。

    听到夏之白的话,汤和也目瞪口呆。

    他很肯定。

    朱元璋绝没私下说过这些话。

    也绝不可能说。

    这一切都是夏之白编的,只是编的有模有样,而且还颇有几分道理,就算是他,若是不了解朱元璋情况,恐都会信以为真,甚至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不得不谨慎一二。

    因为夏之白是真会说到做到。

    他不止一次这么做了。

    他们所有人都被夏之白摆了一道。

    经夏之白这么一闹,周子谅这些人打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他们的后续算计也全都实施不下去,他们敢糊弄夏之白,敢把夏之白不当回事,但绝不敢去糊弄当今陛下。

    当今陛下是何等人雄?

    又岂会看不出这些人的小心思。

    或许其他官员就算看出了,也拿他们没办法。

    但朱元璋不是。

    他要是真动怒了,压根不会顾及那么多,直接就下令杀人了。

    何况锦衣卫已经派来了。

    杀人,也就一句话的事,都不用耽误时间。

    花纶等人也是目瞪口呆。

    他们其实之前压根不知道夏之白要做什么。

    还是进入这间酒楼时,夏之白吩咐了一声,让他们到时记一些东西,他们起初还没有放在心上,而今听到夏之白做的事,也是感到一阵心惊跟头皮发凉。

    他们也总算知晓,为何夏之白要带上解敏跟丁志方了。

    这两人,一个御史,一个监察。

    齐活了。

    只是他们所有人都被夏之白耍了个团团转。

    见众官员始终沉默,夏之白眉头一皱,继续道:“既然诸位不愿开口,那还是我继续来吧,盐政的事宜早不宜迟,因而当速战速决,我已提前通知下去,哪怕各地传达下去有差距,但近一个月时间,也都传到了,甚至也都该到了。”

    “毕竟.”

    “我都已经到了!”

    “因而烦请一下周参政,替我传一个话。”

    “三日后,召开官商大会,如期未至者,一律取消制盐资格。”

    “他们的所有盐厂设施一律充公!”

    “我给过他们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