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脚下固定缆绳的船桩,抬脚用力一踢,小腿粗细的木桩折了开来,迅疾踢出第二脚,木桩像离弦之箭射向堪堪飘远的小船。

    她身子一纵,身形朝木桩而去。

    木桩上的力道使尽,落入水中,李秋水也跟着落到木桩上。

    李秋水接着脚下一踩,朝湖中小船落去,一整套动作柔美灵动,一身白衫,气定神闲站在船尾,轻风动裾,飘飘若仙。

    段正淳没来得及松口气,抬头瞬间,心里发紧,只见一袭白影踩着水中浮木,已上得船来。

    蒙面杀手。

    段正淳心中暗想,蒙面再配一身素衣还挺有风韵,若是摘下面幕,露出脸上的‘井’字伤疤,还有细碎的皱纹,就一点都不唯美了。

    他脑补着对方面容时,李秋水双眼直视,戏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好似他已是对方的囊中之物,准备在此地慢慢炮制。

    段正淳望了眼四周的碧绿湖水,一望无际,丝毫不露怯,脸不红心不跳道。

    “我跑了吗?想到有要事待办,走的急了些,闹出一场乌龙,没想到竟让您误会了。”

    李秋水眉头一拧,冷哼道,“牙尖嘴利,你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以为还会上你当.......王秋生是不是你杀的。”

    这话中带着丝丝寒气,似要将人冻毙。

    “不是。”

    “不承认没关系,待会儿有办法让你吐真话。”李秋水见他毫不犹豫的否认,并不理会,说话间欲要动手,待擒下再细细审问。

    艸,不信你还问个锤子。

    段正淳听后郁闷不已,自王庄主出了意外,先后几人都怀疑到他头上,慕容博、李秋水第一时间认为是他干的,上来就动手,说了真话还不信。

    就连李青萝听后,也有过一丝怀疑,一度以为他想通了,欲干掉王庄主,陪她双宿双飞。

    有夫之妇不能碰。

    段正淳此刻深有体会,暗暗发誓以后无论女人多来电,只要对方有家室,他就决不去招惹对方,一是做人原则,二是麻烦太多,若男方出事,有数不尽的麻烦。

    他见李青萝蠢蠢欲动,又想用强,连忙抬手打断。

    “伯母,请稍安勿躁,我们既是一家人,又何必深仇不解,苦苦相斗?过去的事,把话说开揭过去就是。”

    李秋水冷冷道,“揭过去?说的轻巧,先将顺走我洞府的东西还来,偿了我贤婿血债,再谈不迟。”

    段正淳苦笑道,“人不是我杀的,你若不信,大可去查,这事青萝也知道一些,她可以佐证......至于上次我带走那件东西,对你来说无甚用处,对我却非比寻常,不能给你。”

    他有意开解两人的误会,耐心解释了一遍,至于在琅嬛福地带走的青铜盒子,以及里面的仙法,给她也练不出什么名堂,最多修至两三层,耗时费力不说,还没甚大用,对他就不一样了,仙法是改变结局必不可少的一件事物,自不能交出来。

    “你以为我是刚出江湖的愣头青,凭这两句轻飘飘的话,便想打发?......这么说你是一点诚意没有了。”李青萝嗤笑一声不屑道。

    她认为段正淳在用这些话拖延时间,待她查出真相,对方早不知跑哪去了,怎么追责报仇,至于女儿那儿,不用他说,办完此事也会去好好聊聊的。

    关于那最后带走之物,她认为是无崖子留下的情物,存心想要瞧个究竟,对方若不交出来,她自是没法满意。

    段正淳道,“在下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任您发落。”

    “上次撒的谎不错,要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就被你这小辈欺瞒过去了,如何再信你.......另外,单是欺辱我女儿这一条,你死八回都不够。”李青萝说着,话音一转提到了李青萝,脸色更是愈发寒冷。

    “我与青萝两厢情愿,不存在欺辱一说。”

    “你要说的只有这些?”李秋水脸色一寒。

    “伯母,我跟青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一见钟........”段正淳口中的‘情’字还没说出来,就见一侧水中击出一道凶猛劲力,没空开口,连忙沉肩斜身躲避。

    原来是李秋水说话间,在船尾偷偷将一道白虹掌力,击入水下,曲直迂回一番,从水下向段正淳袭来。

    段正淳五感灵敏,发现后仓促避开,刚侧身躲开,就见船尾的白衫人动了,只是船上地方狭小,没多少空间闪避,只能正面迎上袭来的人影。

    他未用六脉神剑交手,担心失手伤到对方,毕竟她李青萝已经是他的人了,给情人老娘身上划两道口子,这关系越紧张,以后怎么和和气气的以一家人相称。

    至于其他误会交给时间,清者自清,总有水落石出那一天。

    李秋水掌力又狠又疾,一招一式间丝毫不留余力,她对段正淳说的话只信了三分,若真如对方口中所说,即便女儿和他是你情我愿,不存在强迫,那也算一桩丑闻,这要是传出去,青萝还怎么做人。

    就算所言非虚,定是眼前这小子趁女儿失去丈夫这个依靠时,六神无主下被钻了空子,这等趁虚而入的事只有滑不溜球,油腔滑调的这小子做出来,她把段正淳当成了欺骗小寡妇的不良人。

    想到每次见面,都要被他占便宜,心里越发来气,双掌舞的更加凌厉,势必将吃的亏一并收回来。

    段正淳全程用太祖长拳招架,这功法瞧来没多久,招式间不甚连贯,对上李秋水精妙的掌法,吃了不小的亏,他凭着强横的肉身,才跟对方拼了个不相上下。

    两人你来我往,过招数十下,段正淳接着抬臂半抡,使出一记‘千军万马’撞上了对方势大力疾的一掌,拳掌相交间,内力碰撞,散出一圈圈气浪,脚下的小船周身边,更是被激起丈许高的浪花。

    两人各退开来,翻腾的细浪也没了后继之力,轰然落回湖中,激起不少水花落到船中。

    段正淳看向船舱,船底裂开一条裂缝,湖水咕嘟咕嘟的往里冒着,只见水流已积了不少。

    这小舟如何能承受住两人的全力过招,刚才真气碰撞已损坏了木质船底。

    只见李秋水神情淡漠,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他有点想不明白,这女人真想同归于尽,还是另有其他退身之策。

    他望着船里积水越来越多,一颗心直往下沉。

    白色身影再度扑上来,出手狠辣,招招连环,对危境视若无睹,段正淳此刻算见识了李秋水的疯劲,有了火气,打起架来命也不顾。

    不过,既然她敢这么干,应该还有后手,待会儿只能借机行事,看她怎么破局。

    船上大战一刻不得停歇,船沉的越来越快,船舱已灌满湖水,只剩船舷还浮在水面之上。

    还在缓缓下沉,船沉没也只是时间问题。

    片刻后,船船头船尾只剩舷上的一脚之地,李秋水脚下一跺,纵向远处。

    段正淳警惕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离开此地,两名脚尖点在只剩巴掌大的船舷上,紧随白色身影而去,放眼望去,全是茫茫水泽,也没有好的脱身之策,只能死跟着对方。

    力道用尽就轻点水波,很快眼前的湖面上出现了一片绿色,是一块块浮萍,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登萍渡水。

    段正淳跟在后边根本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前面那道白影,不时向身后拍出两掌,让他受了不少气,偏又奈何不得,只能忍气吞声跟在后面。

    就这样在水面上疾行了不短距离,在他露出一丝不耐时,前面出现了一大片芦苇荡,还有几棵竖在水中的枯树,这让他眼前一亮。

    段正淳不再跟她屁股后面受气,提起身法,绕过她全力催动向其中一棵落去。

    还没靠近,一道掌力从他身侧飞过击在树上,将其折断,啪嗒一声栽入水中,这一幕让段正淳身形一顿,连忙调转方向朝旁边一棵树纵去。

    只是没等他飞到,又是一掌迅速袭来,将树折入水中。

    段正淳看的不由火起,他出指一扫,前方三颗挨着的枯树被瞬时切割,上半截木身掉入水中。

    李秋水看到这奇怪一幕愣了片刻,不久便想通了,也没再出掌,她飞近后,挑了一棵落在上面恢复体力。

    段正淳也重新找了棵树,落在其上。

    他见对方又欲出掌,淡淡道。

    “你若将这树击断,我便到你那边去,想必挤一挤,两个人的地方还是有的。”

    李秋水听后没再动作,潇洒的靠在枯树枝上休息,莫名其妙的问了句。

    “不知你水性如何?”

    “这似乎与您没有关系。”

    李秋水话音一转,“让你再得意片刻,这片水域我熟得很,待会儿我会从水中离开,你就在枯树上等死。”

    段正淳听后头大的很,两人你追我赶,走了不少路程,早已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何况他对这里确实不熟,没了李秋水指引,只能四处乱撞碰运气,若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溜走,他还真有些棘手。

    “你我何至于此,本就无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必斗个你死我活。”

    “每次遇到你小子都没好事,让我很不爽,这次必须让你吃点苦头。”李秋水似有几分畅意。

    “李前辈,您是武学泰斗,江湖高人,何必跟我一般见识,就算杀了我也炼不出二两油,在我身上耗费那劲不划算。”段正淳没再叫‘伯母’,并不想刺激她。

    李秋水冷漠道,“现在溜须拍马晚了,单是看你不爽这点就够杀你几百遍......还没有男人敢不顺我意,这般与我作对,你既然敢来触我眉头,就该想到这般结局。”

    她一开始见对方处处作对,便想杀了泄愤,可是后来斗了这么久,心情发生了变化,一掌拍死太可惜,不如留着慢慢折磨一番,看他求饶顺从才能有一丝快感。

    “我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要是咱两战斗的事传出去,你还不被江湖中人耻笑,笑您欺负弱小。”段正淳发挥出年龄优势,寻求保护。

    李秋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又想起昨晚在屋外听到的动静,她阅男无数,早已心知肚明,也不搭理他装‘弱小’。

    段正淳见她不搭话,嘴上功夫也不停,巴拉巴拉说个不停,一是希望扭转对方的印象,二是这里实在无聊,只有他们两个活人,只能找她唠嗑。

    他一个人说了半天,见对方不为所动,已想好就算她不指引出路,大不了换几个方向多试几次,总能找到小岛,小洲,以他如今实力难道还能被困住不成?

    “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挺能说的吗?”李秋水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奇怪道。

    “热脸贴多了冷屁股,也会凉,我说累了不行吗?”

    段正淳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不再搭理她,本想缓和几分,就算不带他走出水域,以后见到也能相处融洽点,没想到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也没了继续浪费口舌的必要。

    又过得一柱香,只见李秋水直起身子,盯着下面的湖水,想要动作。

    段正淳开口了,“您真准备从水下离开。”

    “怎么,怕了?.......现在好好求我几句,我一高兴,说不定还能少让你受点折磨。”

    他摇摇头,“我是担心你......听说江湖中人喜欢杀人抛尸,尤其爱将尸体沉入水底,万一你下水后,遇到一两具浮尸,那该多糟心。”

    段正淳知道李秋水玩腻了面首,便将其随手打杀后抛入湖底,虽然不在这方水域,但这话勾起她不少回忆。

    李秋水听后眉头一皱,果然不再动作,恶狠狠盯着他,不善道。

    “你很会惹我生气,找死。”

    话音一毕,李秋水发动掌力,将他身下枯树击断,接着一踩树杈,向他攻来。

    段正淳也不怕她,笑着飞身迎上,砰砰声,拳脚闷响从空中传来,撞到一起快速交手两招又退开。

    他出指一划,李秋水身前仅剩的两棵树也轰然倒下,没有停手,继续挥出剑气,不久此地的枯树都落入水中,没了落脚点。

    如此一来,李秋水心里愈发憋闷,但又没办法,只能继续飞掠,去其他地方寻找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