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露法是个爱面子的女人。

    当马库斯第一次找上罗维·布鲁克时,她就和矮人王向他表示过友好。

    却被各种意味不明的冷笑话搪塞了。

    现在事实证明,罗维的确是狮苑五王女的部下,关于这点她也不以为意,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这人不想和明面势力打交道。

    然而。

    同为明面势力领主的龙女王瓦妮莎……

    这她就有点不能接受了,并不是说对罗维有什么想法,而是这样一来,联盟内部的平衡被打破,岂不是代表自己在女性魅力上完全输给了瓦妮莎?

    甚至还是在自己主动接触过的前提下。

    “艾露法?”

    “走吧。”

    和他们一起下去也是防备意外。

    顺带小小反抗一下被无视的屈辱。

    做好准备出发,看着底下不太平稳的水面,艾露法给四人施加了湖水的庇护。

    随后接连跳了下去。

    咕噜噜噜……

    水底下的结构,看上去并不是给人通行的。

    狭窄昏暗,齿轮和金属连接杆随意暴露在外面,两旁还有一些闲置的器械,结构管和缆线陷在底层污泥里,到处都是。

    “这些器材是被魔导炮震下来的,还是原本就放在这里?”莱恩问。

    “往前看看就知道了。”

    罗维不动声色指了指方向,魔导兵器和山一样大,里面的空间自然也不会小,他们四人此时就像突击检查施工质量一样,很快就能得到结果。

    从齿轮的缝隙间钻过,挥开拦路的金属板,未受魔导炮影响的区域也都是器械随意堆放,甚至还有异变者困在底部的泥里。

    “看来他们是真没来得及建完。”艾露法摇了摇头。

    她不是工匠,这里给她的感觉就好像修到一半的房屋,只建了个大概轮廓,连屋顶和地板都没铺完的那种。

    莎耶在后面一言不发。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就在你们旁边么。

    罗维回头看了她一眼,表示别什么锅都甩给他,带她下来又不是为了炫耀自己把敌人坑得有多惨的。

    “不,不止是这样,”他无奈说,指了指下方青色淤泥里的一个人形,“你们看那个异变者。”

    三人朝那边望去,那名蹄火工匠一半陷在泥里,上半身和手臂竭尽全力伸向柱子上的阀门,却仿佛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以怪物的姿态定格在了那里。

    莱恩想了想。

    “他似乎很恐慌。”

    “嗯,”罗维点头道,“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做着唯一能想到的反抗。”

    从这里的状况来看,那一个阀门恐怕起不到任何作用。

    艾露法不予置评,“我还以为你要说,这很像艺术展里那些能卖出天价的雕塑。”

    罗维:“……”

    那你可真是个魔鬼。

    “魔导兵器应该是在他们不知情的状况下启动的,”罗维提醒道,“也就是说,当时他们应该在正常加急赶工,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毁了一切,所以这里才会呈现这样的状况。”

    “你的意思是……”莱恩顿了顿。

    “嗯。”

    罗维肯定了这个答案。

    以恶意揣测他人并不困难,但罪恶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正常思维的范畴了。

    莱恩重新看了那名工匠一眼,不禁握紧了拳。

    “工匠会……!”

    也就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在工匠会的安排下强制发生的,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强行启动兵器,所有工匠都被转变成了异变者。

    既然他们不知情,蹄火帝国掀起战争的行为要如何解释?

    艾露法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很简单,”罗维回应道,“负责建魔导兵器的,与负责打仗的,并不是同一位元帅。”

    “你是说……马库斯只是领命行事?”莱恩愕然道。

    但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里的一切本该保密,以马库斯的性格接不接受另说,但既然他人在无冠城,知道后绝对不会插手不管,这只会增加暴露的可能性。

    毕竟狮苑那边的对手,是兰德尔啊。

    罗维没告诉他们自己囚禁菲莉卡的事,事实上马库斯就算知道了,带着大部队手也很难伸进神战遗迹,何况人家造魔导兵器要你一个武夫作甚,劈柴效率200%吗。

    “工匠会大概率利用了这一点,向蹄火帝国方传递了错误的信息,让他们以为魔导兵器已经造好。”

    “这群人……真是疯子。”

    哪怕已经听过一次骇人听闻的情报,艾露法仍旧对现在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

    明面上配合盟友演戏,背地里又毫不犹豫出卖盟友。

    蹄火帝国暗地里造灭世兵器的行为不值得同情,但落到这个下场,只能说令人唏嘘。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莱恩沉声看向罗维。

    “我还不能完全确定。”

    罗维闭了闭眼,他原本认为工匠会是为了尽可能拖住他们,但现在看来,这个代价未免过于大了。

    听说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杀敌一百自损一万是图什么?

    帝国南元帅那边的动静也让人在意,罗维不觉得帝法斯没料到工匠会背叛,仍旧这么做,除了除掉马库斯和菲莉卡这两个掣肘,恐怕还有别的用意。

    唰——

    沿着狭窄通道前行,一截电缆般的触手乍然伸了出来。

    莎耶偏身闪开,却发现那东西不是冲着她来的。

    “小心!”

    出声提醒,三人做好防备,触手越过罗维和莱恩,直直伸向了艾露法。

    “!”

    在精灵女王使用法术前,那东西便被罗维和莱恩同时斩断,无力地飘落进淤泥里。

    艾露法愣了愣。

    为什么冲我来?

    “大概是看中了你的智慧。”罗维说道,“那位神现在渴求一切养料。”

    “智慧……?”

    这是在说我的智慧是四人里最出色的?

    “毕竟你年纪比较大。”罗维强调道。

    艾露法:“……”

    她看了队伍最后面的莎耶一眼,天使难道不也是长寿种族,寿命甚至比五六千年的精灵还要永恒。

    罗维无动于衷替莎耶耸耸肩。

    人家只是个几十岁的小宝宝,从小在神殿与世隔绝啥也没接触过,除了战斗和统御能力,其他地方跟白纸一样,如果不是要上场打仗,估计连20岁的状态都维持不到。

    莎耶高傲地冷哼一声,而就在这时,周围突然传来一声极致的尖叫——

    “————!!!”

    这声音持续不断,四人不自觉捂上耳朵,从里面能听出极致的怨念。

    有种无比不理解为什么不给她的恨意。

    声音在持续了数十秒才停息。

    “那是什么?”艾露法朝四周警惕看了一圈,听起来未免也太惊悚了。

    “看来我们离她不远。”罗维定了定神。

    就当是机工女神在抱怨了。

    本该成为神明却沦落到这个下场,有这般极致的怨恨也能理解。

    往水波震荡的方向游,拨开眼前像水草一样的软管,一片较为开阔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唰唰唰——

    密集的电缆触手朝几人袭来,水下作战不是罗维强项,但他毕竟是水属性觉醒者,实力折损的幅度很轻。

    一剑斩开波纹,在水下,他剑路的轨迹一清二楚,环形的水波一截截荡开,像超声波一样往前扩散。

    电缆被一圈圈斩开,断成小段飘落下去,但很快又有后续补充上来,将道路严密堵死。

    “看来女神还挺害羞。”

    “那我们去另一边,”莱恩指了指一侧的隔板,他也是第一次完全看清罗维剑斩的轨迹,虽然感到匪夷所思,但也没顾着惊叹,“夹击她。”

    待莱恩和艾露法过去,罗维回头看了莎耶一眼。

    后者不耐烦地上前,明白他什么意思,和他交错发动起战技,不断将眼前的道路撕开。

    期间,从里面传来的尖叫几乎就没断过,吵得人心烦意乱。

    被出卖后,神也疯了。

    工匠会罪大恶极。

    「波纹剑·粼闪」——

    趁触手慢下来的一刻,罗维挥剑一闪,率先通过了隘口,密集的触手再度朝他袭来,抬手挥剑斩断。

    我可没那么多洞给你钻。

    莎耶和另外一边的两人借此闯了进来,这里是一片环形的大型区域,中间堆积着已经建设好的大型器械,那些线缆就是从那里来的。

    看来是核心区域了。

    四人仰头看着这工匠技艺登峰造极的作品,水里散播着微弱神性,机工女神恐怕就在里面。

    “出……去——”

    不太聪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出意外的,是蹄火西元帅菲莉卡的声线。

    她的魔导人偶在里面。

    “出去——!”

    地面猛然升起各种尖状的金属,像长枪一样企图将他们戳穿,但在场两名神格者两名SSS级都不是吃素的,莱恩剑上涌出火焰,强行在水里迸发气势,灼热的高温一度令营养液沸腾。

    拖着火红的流光越过长枪阵朝前迈进,莱恩一剑斩在核心外表上,剑刃破开的部分被灼烧开来,呈现金属熔解的红。

    缆线顿时困住了他。

    不需要艾露法去救,莱恩爆开火焰,将一切尽数震开,再度掠剑而上。

    但这一次,从里面弹出一个密闭的舱室,猛的将他关在里面。

    “……!”

    隔着透明的玻璃罩,莱恩正试图用剑破开,水波里骤然传来一股震荡,金色的光芒扩散而出,将他连人带舱推了出去——

    轰!

    神力的迸裂,整个大厅涌起鸣爆。

    另一边的罗维和莎耶也被推开数十米远,“菲莉卡”的声音里带上了偏执与疯狂。

    “滚出去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但罗维很难相信,现在里面的那个东西还是菲莉卡的魔导人偶。

    实在和她本人相差有点大。

    “都得死!蹄火帝国狮苑王国工匠会菲莉卡,我要杀了你!!”

    踏住水波止住退势,罗维沉下神色再度拉近,拉住莎耶的手将她甩了过去。

    长枪,贯穿——

    莎耶的枪刃刺穿外壳,里面比她想象中要坚硬,以设施的大小来看,如果机工女神在正中心,恐怕还有不小的距离。

    但就在此时。

    噗呲——

    被她刺穿的部分,涌出了大量的红色。

    “这是……”

    有艾露法的湖水庇护,这些东西影响不到他们,但对视野却是不小的阻碍。

    而且。

    在另一边联攻破开外壳的两人那头,也涌出了大量的红。

    “怎么回事?”艾露法明显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他们击中了机工女神,为何两头都有?难不成机工女神的体形一栋房子还宽?

    罗维沉下了目光。

    按理说,机工女神属于完全的魔导造物,是不会有血这种东西的。

    也就是说,连作为载体的魔导人偶,也被工匠会做了什么手脚吗。

    他想到什么,从一侧冲上来,将剑尖刺进莎耶造成的缺口当中。

    「波纹剑·鸣钟」

    铛——!

    伴随鸣响,里面传来了怨恨至极的痛楚。

    “你为什么要杀了菲莉卡?”罗维神色冷静问。

    “啊啊——!杀了你们!”

    不能沟通吗。

    很难想象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说是异端都不为过,但实力却又没有多少变化。

    工匠会做这些布置,有什么意义?

    “杀了你们,杀了菲莉卡!不需要理由!杀了所有人!”

    罗维微微顿了顿。

    闭上眼,聆听对方惊悚尖叫中饱含的情绪,试着体会那种感受。

    怨念?

    眼下出现在菲莉卡人偶身上的,最明显的情绪就是生而不降的怨念,想要拿所有人做祭品。

    祭品……

    “我好像知道答案了。”

    罗维面色低垂在阴影里,低声说道。

    竟然是这种打算。

    工匠会真是丧心病狂。

    “你在说什么鬼话,快出来!”莎耶在身后催促着他。

    “不要动手,”罗维忽然回过头说到,声音让另外一边的两人也听得到,“如果在这里轻易杀了她,就中了工匠会的算计了。”

    “什么?”莱恩没有从那里退开,听到罗维的话猛的一愣。

    艾露法在那里皱了皱眉。

    他想到什么了?

    她现在好像能理解莱恩对他的信任,老实说,很难猜透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不仅是清醒的头脑和思考能力,他对内幕的理解似乎远超常人。

    除了这件事本身就是他亲手促成,还给人一种可以借鉴明面以外的隐秘进行推理的感觉。

    这一点,若不对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了如指掌,恐怕很难做到。

    “喂,你干什么!”

    那头突然传来莎耶的声音。

    从莱恩和艾露法这个视角,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什么。

    随即他们听到了罗维冷静的嘲笑声。

    “你不是很渴望得到祭品吗?”

    “来吧,女神大人——”

    “试试我的口味怎么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