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维莫名感觉自己被撩了。

    带一级神逛街,负担倒没他想象中的那么重。

    或许等他交还神核的那一天,她也能真正如少女般去适应这世间的一切吧。

    “喂!那边的小哥,能来帮帮忙吗?”

    街边有人正用绳子拉拽压在房屋上的石柱,底下似乎压了人,人手有些不足。

    这种问题原本工匠就能解决,但设备物资似乎也不太够。

    罗维用眼神示意了下,米诺妮却并不打算只是在一边看。

    “也让我来吧。”

    也好,提供帮助算是最快的融入方式了,对方在表达感谢时一般不会介意你是个怎样的人。

    两人来到空出的绳子端,听着领头者的口令往后一拉——

    倒下的石柱顿时被拉了起来,差点还反过来砸到了众人,里面被困住的人很快被救了出来。

    做完这些,领头的人走过来对罗维笑了笑,“谢谢你了小哥,你力气可真大啊!”

    罗维:“……”

    他其实压根没怎么出力。

    全是身后那位轻描淡写的一级神干的。

    “还有这位小姐,也谢谢你肯来帮忙,这次的灾难我们一定会挺过去的!”

    “嗯,不客气。”米诺妮平和说道。

    等对方继续投入救援,罗维看了她一眼。

    “这不回应得挺好吗?”

    “是吗,”米诺妮微微睁了睁眼,“我还是对这里面的差别无法认知。”

    “有时候其实少思考一点比较好,思考得越多脑子里的选择也会变多,到最后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是这样吗,你说的……有道理。”

    她还是不太自然。

    不过说到底,让至高的神明以人类的方式说话,哪怕她一直在尝试着这点,终究还是有些难以去理解吧。

    谈及正事时倒还很正常,但在琐碎的日常交流上,无用的信息占据了较多的部分,恐怕会让她疑惑。

    既然没有必要,为何要多说?

    既然没有信息,为何要表达?

    她大概只是还没明白,与人交流其实是件心情愉悦的事情。当然了,里面人情世故的部分,莎耶都还没搞明白,更别提这位界外魔神了。

    “鸡肉球!香嫩多汁的大鸡肉球!”

    被吆喝声吸引注意,米诺妮往那边看了过去。

    罗维心领神会。

    今天就让她逛个满足好了。

    打包回来,提醒她注意烫后,罗维看着她咬了一口,在嘴巴里爆浆令少女眨了眨眼,目光微微往下,动作停在了那里。

    “街吓莱怎么办?”

    她问道。

    白浆顺着她的嘴边流了下来。

    罗维:“……”

    “这是可以吃下去的,没关系。”

    听到他的话,米诺妮昂了昂下巴,手搭在嘴边喉咙咽了咽,把嘴里快流出来的鸡肉奶酪汁咽了下去。

    罗维在她面前苦笑看着,递给她一块手帕,可没那个胆子上去给她擦嘴。

    “有股很浓郁的牛奶味,混合鸡肉烹煮出来的汁液,很鲜美的味道。”

    “这种时候其实说好吃就行了。”

    “……是吗?”

    一千二百年没进食,尝到食物后的反应是这么一本正经地发表评价,罗维是没想到的。

    嗯……从描述上看,她的味觉和人类差不多。白汁鸡肉球本身就是鸡胸肉包白奶酪的一种小吃,制作简便,除了狮苑本土,在国外似乎也很受欢迎。

    两人沿着繁忙重建的街道一路往前。

    感兴趣的事物就接近,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时就帮把手。

    又解决了几个趁乱滋事的佣兵,米诺妮回头看着他:“这就是人类世界的现状吗?”

    罗维对她摇了摇头。

    “人类世界并非是一成不变的,昨天、前天,这座城市的氛围和今天完全不一样。”

    “变化吗……人类真是个神奇的物种。”

    “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罗维抬头看着远处的天空,“事实上也有很多氛围不怎么改变的城镇。”

    米诺妮跟着他看向落下一半的太阳,没能发表出看法。

    罗维在这时低头笑了笑,看向她说:“你想去看看吗?”

    少女璀璨的星眸转过来,里面第一次亮起了光,宛如繁星被点亮。

    ……

    狮苑王国,曼塞平原南部,白港镇。

    水车慵懒在石桥边转动,伴着泥土与青草的石子路歪歪斜斜,躺在马车货箱上的矮人满足打着饱嗝。

    街边花店的大婶单手撑着腰站在门口,另一只手握着水壶给鲜花浇水,视线却抬头看着渐渐下沉的夕阳。

    “嘿,汉克,今天怎么样?”

    “哈哈,老样子,去酒馆喝一杯,我一天可就指着这杯了。”

    相遇的老熟人互相拍了拍背,说几句小心又被妻子逮回去的风凉话。在他们不远处,有冒险家从遗迹满载而归,盔甲的磨损也没掩盖他们脸上的喜悦。

    更远的地方,有吟游诗人在街边弹着鲁特琴,诉说着心爱的姑娘。

    “……”

    米诺妮怔然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能说出口,跟在罗维身旁往前走着。

    两人在小镇里绕了一圈,西区的学院和新市街,东区的酒馆区、商店区和冒险家公会,最后朝着走向祈愿教会所在的山道。

    停在一个能开阔往下看的山崖边,头上有鸟儿在枝丫上叽喳,罗维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米诺妮扶着裙子坐在了他不远处。

    “比起之前那座城市,我更喜欢这里。”

    举目望去,山下夕阳下的小镇宁静而又安详,透出一股温暖的力量。

    这一幕,甚至足够震撼到她。

    “你喜欢就好,”罗维闭了闭眼说道,“说不定等你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这里依然没变。”

    他能感觉到时间不多了。

    让她停留在这样的画面下入睡,或许也能做上一场好梦吧。

    米诺妮的视线不曾从那里挪开,不假思索地望着远方。

    “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我想知道,刚才那名诗人口中唱的爱情是什么?为何要为了一个抛弃自己的人燃烧自己,并且还如此记念在心?”

    “……”

    见鬼的吟游诗人。

    “那只是一种……表达的艺术。”罗维黑着脸道。

    “可他说爱情是人与人之间最复杂的关系,而这恰好是最让我不解的地方。”

    米诺妮一边说着,一边清唱了出来——

    “听说你又换了身边人,我毫不在乎”

    “听说我也还喘着口气,你不屑一顾”

    罗维:“……”

    原本戏谑自嘲中饱含着怨念的歌词,被她清丽的嗓音唱出来,反而变成了娓娓道来的叙事诗。

    不过,她学得可真快啊……

    “这一切是为何,我痴笑着”

    “弃我于不顾,我只能引火烧身”

    “燃烧——尽情燃烧——”

    唱到高潮处,罗维没敢打扰她,听着她毫无感情全是天籁的唱功,静静听完了整首曲子。

    没想到还能听到一级神唱歌给他听,这可真是三生有幸了。

    等到米诺妮闭眼唱完最后一个小节,他很配合地伸出手鼓起了掌。

    啪啪啪啪……

    “为什么要鼓掌?”米诺妮睁开眼,有些疑惑不解。

    “这是一种赞扬。”罗维肯定道。

    “所以呢?我想如果我能搞懂人类之间最复杂的关系,或许就能正确认知了。”

    罗维慢慢叹了口气。

    “如你所见,这是最复杂的关系,别说你了,连人类都不一定理解得明白。”

    “你不能示范给我看吗?就像之前逛街提出建议那样。”

    “这恐怕……能和我示范的人现在不在。”

    罗维头疼地挠了挠后脑,这怎么能示范,总不可能现在叫薇弥尔或者莎耶过来吧,在一级神面前做这种事也太奇怪了吧。

    米诺妮歪了歪头看着他。

    “难道这和‘我们去哪里买双鞋吧’不一样?不能拿我做示范吗。”

    “……”

    完全不一样,显然。

    “这不是随时随地就能产生的想法,”罗维摇了摇头道,“如果对你示范,那最多算是耍流氓。”

    “……耍流氓?”

    她似乎也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但得知不是立刻就能诞生的想法后,眼眸稍稍垂了下去,仿佛又错过了一个机会。

    罗维闭眼苦笑了笑。

    提出这种要求,那最多叫冲动……

    但看到她有些失望的模样,又让人有些不忍,毕竟接下来等待她的就是漫长的夜晚了。

    他缓缓吸了口气说:“我扪心自问没法对你示范爱情是什么,就算尝试了也是不准确的,这点还希望你能明白,我不想误导你的认知。”

    米诺妮只是浅浅点头。

    “但是……我可以示范其他的情感给你看。”罗维接着说道,同时咽了咽喉咙,感觉自己在作死。

    “嗯?是什么。”

    少女微微抬起目光。

    罗维脸色为难道:“这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不要以为我是在冒犯。”

    “需要我怎样做?”

    “就坐在那里就好。”

    米诺妮保持着观察的神态,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罗维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往前靠近了些,以便能够伸手触碰得到她。

    随后,他一点点伸出右手,当着米诺妮的视线往上,越过了她的目光边界。

    啪嗒——

    白色的长发被覆住,罗维缓缓将手放在了她脑袋上。

    “……”

    “……”

    柔顺的质感难以想象,看着她有点呆滞想看清上面情形的目光,罗维在内心自嘲笑了笑。

    恐怕……从未有人敢对她做过这种事吧。

    “你有什么感想?”他问道。

    “你正把手放在我的头上。”

    感想是行为吗……

    罗维调整了下内心的情绪,眼神看着她,随后轻轻在她头顶往后抚动。

    “……!”

    米诺妮的目光跳了一下,眼眸回过神来看向他,而罗维则与她对视,像是在抚摸猫咪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长发。

    敢摸一级神的头……换作平时可真是活腻了……

    但罗维现在尽可能只把她当作一个小姑娘,并且因为把力量借给他,即将陷入不知期限的沉睡。

    “有种很奇妙的力量,”米诺妮的星眸凝视着他,“你似乎希望我能迎来一个好的结局,这有具体的形容词吗?”

    “应该说是安慰吧。”

    “原来如此,的确有种得到抚慰的感觉,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吗……”

    她恍然想到了过去爱尔缇娜的一些行为,总是突然从身后抱住她,现在看来,或许也是希望她能融入到这个世界里来吧。

    想到这里,她闭上了眼,专心体会着这种感觉,一遍又一遍地冲刷感知,不愿散去。

    这个世界,还是值得当初看了那么一眼的。

    “罗维·布鲁克,谢谢你。”

    “其实叫我罗维就好。”看着她平静享受的祥和,尽可能用动作去抚慰这位来自界外的魔神。

    “那,罗维,我会试着期待醒来之后的世界,那时候再带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如你所愿,女神大人。”

    米诺妮嘴角露出了微微笑意,似乎得到了满足。

    一束微光在她体内抽出,纯白少女的轮廓变得逐渐透明,像陷入了安稳的睡眠一般,逐渐消弭于无形。

    而那束纯白的微光,缓缓进入了罗维身上的那颗神核当中。

    罗维的手停在了半空,低头看向地上孤零零的鞋子。

    一定会再见的。

    米诺妮。

    沉默片刻,他取出了怀中被封印的神核,表面的枷锁被染成了纯白,神力与体内残留的指引产生了共鸣。

    天幕边的夕阳即将落下地平线,罗维注视着这即将迈入薄暮的一刻,站起身来。

    他捧着手中的神核,缓缓吸了口气。

    随后,将那颗被封印的纯白之核,按入了自己躯体当中。

    “……”

    “……”

    “……”

    重新睁开眼,他的瞳孔闪过一丝纯白,又很快恢复正常。

    确认自己还是自己后,罗维拾起了地面上那双鞋,连同包装一起装好,朝无冠城的方向转过身。

    现在——

    该让工匠会来为他准备祭品了。

    歌词改编自猎魔人第二季丹德里恩演唱的《Burn Butcher Burn》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