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一顿,发现自己因为观察马车,几乎挨上去了。

    “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姐,我就是没见过这么好的马车,多瞧了两眼,没有恶意的。”

    车内女子嗯了一下,似乎没有继续开口的念头,沈盈却忽然自来熟跟人掰扯上了:“你们也来押镖啊,哎呦,可别把镖局里的镖师都请走了,

    我那二大爷三弟妹侄儿的媳妇,年纪轻轻病死了,留下两孩子在百里外的雍城等着她归乡,现下大家都说路上乱,我们也不敢贸然就带着她的骸骨和牌位送回去,想着请几个镖师,路上安全点,

    家里为了这件事都掏空积蓄了,可没办法啊,她拼命生下来的孩子还在翘首以盼……也不知道三两银子够不够请镖师。”

    沈盈声情并茂,把一个简单的借口描述得凄凄惨惨,那车内的女子沉默片刻:“三两银子,能做什么?”

    沈盈顿住。

    不是,这姑娘说话语气,怎么感觉有点气人。

    下一刻,一只纤纤玉手从帘子里伸出:“这里是十两金,你收着吧,死者为大,安全送归已经是你们讲究亲戚情分,三两银子属实办不了什么事,这十两应该够了。”

    沈盈捏着十两金子,站在原地,愣愣的。

    她很少有无语的时候。

    之所以攀谈,也就是想利用一下对方的同情心,让她给自己留两个镖师,别都请完了。

    没想到还遇到个散财童女了。

    “怎的,不够吗?”

    沈盈回过神来,犹豫片刻,在二堂哥惊诧的眼神中,把十两金子丢回去了。

    不是不想要十两金子,而是她这个人,面对纯善的人,哪怕是蠢善的人,都没有什么抵抗力。

    毕竟,她当初就遇到过自己日子都过得很苦的一个小姐姐,十五岁出来进场,只能留两百工资其余的都要寄回老家。

    遇到落魄到饭都吃不上的沈盈时,还连续包揽了沈盈半个月的饭钱,后来,沈盈没再见过这个小姐姐,但是从那时候起,对于不求回报的善良的人,她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到现在为止,连圣母这两个字都没对人用过。

    因为善良就是善良,只有施与对象值不值得的区别,善良本身是无罪的。

    沈盈收回了先前那油嘴滑舌的样子。“这位小姐,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想着,您能少请两个镖师,我不至于跑空,刚才说的,都是借口,我家其实是要去雍城,担心路上遇到意外状况,来请镖师护持一段路的。”

    车内短暂的安静了一下。

    沈盈心道,就算人家生气,也是正常。

    同情心给了一个说谎的人。

    “你莫怕,我家也是要去雍城,一会我会和兄长说,别搞太大阵仗,这样你便有镖师可请。”

    沈盈站在车外,对车内的姑娘道谢后,就和堂哥进镖局了。

    由于镖局的管事在接待高额陪护费用的贵客,沈盈这两个穿着一般的,只得到了一个女眷的接待。

    好在沈盈觉得女眷沟通起来更轻松,也没觉得被慢待。“姐姐你好,我们准备去雍城看望亲戚,但是听人说最近粮价涨了,路上也不太平,想雇几位镖师,帮着押送一下行囊。”

    女眷有些语塞:“雍城,走快点两天一夜也能到了,若是需要镖师陪护,少不得要三五两银子,若是加上车马的需求,就更高了,你们,斟酌斟酌?”

    沈盈很肯定的表示这是全家人商量过的结果:“路上吃饭的需求我们家包揽了,镖局只收钱和出人就可以。”

    哦,包吃啊。

    “可我这里的汉子,一日两顿可都要干的,武人,饭量也不小。”

    沈盈一直都是用很肯定的态度说话,一旁的二堂哥也附和,最后沈盈掏出自己身上的银子,那女眷看着钱也带了,人也清醒,还有男丁陪同,便去汇报给了自家男人。

    不一会有一个身体壮实,个子却不甚高的男子过来,签下了契书,连一天两顿干粮都写在了里面。

    交付了二两半银子,剩下的出发时再给。

    那人忽然说:“有几位贵人是后日清晨出发,你们若是跟得上,无形之中也多了互相关照的镖师,只是,不可主动去叨扰。”

    沈盈点点头,心道,估计他们也喜欢一趟路收两份钱,才这么提议的。

    于是沈盈也顺着人家的意思,把出发时间定在了后日清晨。

    回去把时间那么一说,家里更加忙碌了,忙而有序的收拾家当,沈有田和兄弟两个,还弄了两辆板车,一头灰毛驴,一头壮年骡子。

    家里的下蛋鸡没动,其他的宰了后立刻熏上,次日还现杀了一只炖上,全家补补。

    一只鸡多少重量,将近二十张嘴,每人不过一两片肉。

    祁宴川那边也准备去雍城。

    倒不是他的话突然管用了。

    而是祁宴川搬出了许家:“那天我就是偷听到,他们准备利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侵吞点银子囤粮,好离开城镇逃往南边,才被他们抓着打板子,

    要不是家中还有兄嫂,他们觉得打死了是个麻烦,估计我就死在他们手里了……大哥,嫂子,这粮荒是板上钉钉了,我们大人也许能苦熬一二,可孩子能吗?

    若是我们尽早出发,才能早一步找到合适的地方落脚,避开大规模的人群。”

    “竟然这般吗?”祁大嫂最近因为祁宴川带回来的奶粉和粮食,对他有所改观,此刻听到这种事,不免又对这个自己当半个儿子养大的弟弟心疼上了。“你怎么早不说,之前家里闹的……”

    “嫂子,那不重要,哥,粮食你也收得差不多了,我们明日就出发!”

    因为家里人口少,也简单,要带的东西,一辆板车就全装完了,于是祁家比沈家先出发了。

    只是,他们走了两个时辰后,停下来休息,察觉身后坠着一个人数不少的队伍。

    几人赶紧推板车躲到林子里。

    祁宴川眯着眼打量,为首是个翘着二郎腿,斜坐在马背上的汉子,威风凛凛,身后是两架马车,一辆骡车,周围分布了几个青壮,穿着统一。

    他们身后,不远不近还跟着二十来人,有驴有骡子,人基本在走,只一个小孩坐在车上休息,头顶罩着遮阳的布料。

    “欸?那不是,沈家的吗,也提前出来了?不过他们怎么跟着陌生人走,看着像是镖师。”视力不错的祁大哥认出了靠后的那支队伍。

    “镖师?”祁宴川这才注意到,两支队伍都有插着小旗。

    难不成,这沈盈雇佣人护送他们逃荒?

    这是不是,太高调、太奢侈了?

    低头一看自家行走、推车,只靠双手双腿,祁宴川没忍住啧了一声。

    以前拍电视剧,凡是古装剧基本都有出现某个角色骂老天爷。

    这会,他也想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