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一寸见方,莹润剔透,是极好的和田玉。

    其上有纹路纵横,仔细置于灯下看,像是梅花样。

    工艺精湛,非良匠不能为。

    玉佩上方有青绿色的绦子穿过,昨日关月还曾见到陆淮舟将它系于腰间。

    迎香接过她手中的蒲扇,缓缓摇着风,“小姐,这是陆大人东西?”

    “嗯。”

    “可惜他都走远了,咱们也追不上。”

    关月没应声,只留心看着玉佩,细想着陆淮舟离开时对她说的话。

    他怎么就笃定自己会去盛京呢?

    “要不明日赶集,我们去街上打听打听,也好还给人家?”迎香说完,看关月没反应,又出声道,“小姐?小姐!”

    “嗯?”关月总算回过神来,“不必了。”

    迎香不解,“这是为何?小姐,您不会看上陆大人了吧,他虽然有几分,嗯……很多姿色,但您万不可沦陷其中啊。”

    关月觉得好笑,“有何不可?”

    “因为自古美男多薄情啊!您不记得村里那个阿坚啦?长得人模狗样,娶了村里漂亮的女娘,又去给有钱人家的夫人当情夫,结果被发现打了个半死,现在脚还跛着呢!”

    关月反驳,“那你还记得前些日子话本里说的那个名叫谢安的男子吗?其貌不扬,性子却躁得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最后把富家小姐都给拐走了。”

    “是有这么个故事。”

    “既然丑的这样,俊俏的也这样,咱得找个有姿色的才不亏啊。”

    迎香闻言,默了半晌,“听小姐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然有理。”

    关月笑着起身,把玉佩收回袖中,往堂屋去。

    就在她踏进门槛的瞬间,迎香终于转过弯来,亦步亦趋,“小姐,咱可以不找品行低劣的啊,再不济,咱不找啊。”

    ……

    关月心中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在陆淮舟离开后的第三天,关家来人了,是景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姓刘,长得健硕敦实,一身蛮子肉,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样子。

    刘嬷嬷进竹篱门时,迎香正在晾衣裳,关月刚刚起身,尚未梳洗完毕。

    她透过青色的纱窗往外望,捏着木梳的手微顿,而后恢复如常,动作流畅,不见慌乱。

    迎香见刘嬷嬷来了,先是一愣,随即起身,在身后蹭干水珠,上前道,“刘嬷嬷,您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

    “是夫人派我来接二小姐回京的。”

    刘嬷嬷开口,语气虽不算热情,却也没有傲慢,神色淡淡的。

    “回京?!”迎香闻言,瞬间挺直了脊背,“今日?为何如此匆忙?”

    她和小姐在这儿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想过关家会来人接她们回盛京。

    突然而至,总觉得不像好事。

    刘嬷嬷笑了笑,“夫人吩咐的今日,我也就是个跑腿的,希望二小姐体谅。前几日府内上下就在打点,二小姐需要的物件一应俱全,又都是新添置的,不用担心。”

    “这样啊……”

    刘嬷嬷朝纱窗处看,隔得远,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好问,“二小姐可起身了?”

    “嬷嬷稍坐,”迎香引她落座,又给她上了盏茶,“奴婢去看看。”

    进到房间,关月刚洗完手,正用帕子擦拭。

    迎香上前替她擦了手,将帕子晾好,“小姐可都听见了?”

    “听见了。”

    “您是怎么想的?”

    关月轻笑,眼底熠熠,“容不得我们怎么想,马车都停在门口了,这盛京是非回不可。”

    她虽然诧异,也心知景夫人绝不是单纯接她回关家做个悠闲的二小姐那么简单。

    但是无妨,她期待重回盛京很久了。

    那是权力的中心,也是阴暗的滋生地,更是她要寻得真相与公正的地方。

    前路茫茫,却阻挡不住她眼底的兴奋之色。

    关月一边往外走,一边道,“迎香,等用完早饭,就收拾收拾——回京去。”

    ……

    马车一路从桃花村出发,沿官道,不出半日就见到了巍峨雄伟的城门,城外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守卫立于城门下方,对进出人员进行盘查。

    关月此刻坐在车厢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而后撩开侧帘,看向城墙上被风雨蚀刻过的“盛京”二字。

    这条路,她和迎香赶集时走过许多次,但没有任何一次如同现在这般让她紧张。

    盛京,她终是回来了。

    队伍缓缓向前,直到进了城,拥挤的人员和车队才稍微疏散开。

    嘚嘚马蹄踏过长街,耳畔尽是商贩的吆喝声。

    迎香一脸兴奋地望着茶楼酒肆、乐坊衣铺,回头对关月道,“小姐,这条街好繁华啊!您快来看!”

    关月将脑袋凑过去,任由视线随意掠过,“咱们又不是没见过,何至于这般高兴?”

    “那不一样,”迎香说,“往日咱们匆匆来去,根本来不及欣赏,如今坐在马车上,才真真有心情品味。”

    背着早花生来赶集和坐马车回关家,两种方式见到的盛京是不一样的。

    就连关注的人也会不同。

    关月没有反驳,随意扫了几眼,便准备落座回原位时,突然瞥见茶馆二楼半开窗处,一双熟悉的眼睛正盯着她的马车。

    狐狸眼中满是笑意。

    正是陆淮舟。

    关月一惊,正要细看,马车已经走远了,窗户遮住了里面人的脸,再无半点痕迹。

    “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

    关月看向手边的妆奁,那枚玉佩就在里面。

    今日突然得见陆淮舟,她也有些诧异。

    他必定知道自己今日回城,也定然知晓景夫人匆匆接她进京的原因,可她对此人所知甚少。

    关月想了想,素手拨开了妆奁的卡扣,将玉佩取了出来,系于腰间,掩在禁步之中,倒也不显得凌乱。

    迎香在一旁默默看着,欲言又止。

    完了完了,小姐真看上陆大人了。

    关月并不知她心中纠结,重新合好妆奁,便听得刘嬷嬷在车外喊道,“二小姐,我们到了。”

    “走吧。”

    关月扶着走下马车,站在四四方方的院落前。

    正门大开,有两名小厮候立,不见旁人。

    关月目光在两人身上兜转一圈,最后和刘嬷嬷对上。

    刘嬷嬷以为她不满无人接风,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她疑惑道,“走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