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所说的那片竹林,就是当时和林子易相遇的竹林,如今故地重游,翠儿心生唏嘘。

    快过年了,还有三个人也来砍竹子,而且都是汉子,要是让翠儿一个人过来砍竹子,还真不安全。

    林子易找了根大小适中的竹子砍倒,学着别人的样子,三节一断,断了五段。五段应该够用了,不过,想到许静婉两个女子应该没有爆竹,林子易就又砍倒了一根竹子,断成五段,回去之后给她俩送过去。

    翠儿也没闲着,想着家里的绒柴快没了,就趁着这个机会,拿出一个包袱,往里面装了一大堆竹叶。

    出门忘记带绳子里,林子易拿起一根修下来的细竹条,试了试柔韧性,还算能用,就用细竹条捆成两捆,柴刀往腰绳上一别,扭头看翠儿的包袱已经有一抱那么大,也装不下了,就开口说道:“走吧!”

    说完,林子易提起了两捆竹子,翠儿闻言点了点头,把包袱系好,穿在胳膊上一甩,就把包袱背在了背上。

    林子易看着翠儿干练的动作,心中赞叹,随后又有点心痛,这个动作,周清慕做不来,许静婉也做不来,翠儿才十四岁,却很熟练,熟练得让人心疼。

    “翠儿,你家中亲人可还尚在?”,回去的路上,林子易问起翠儿。

    “不知道,我记不起父母的样子,是周老爷收留了我!”,翠儿跟在林子易身后,听到林子易的问话,皱眉思索了一下,回答了一下。

    “那就是不在了?”,林子易没想到翠儿也是一个孤儿。

    “不知道…”,翠儿有点犹豫,也有点伤感,想到自己初入周府的小心与窘迫,不禁有点期盼,要是爹娘在就好了,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想到这翠儿有点戚戚然,可惜爹娘并不在,而自己,连爹娘的模样都不知道,真是不孝!

    “同是天涯沦落人,贫道也是个孤儿!”,林子易察觉到翠儿语气不对,连忙说了一句。

    “道长也是孤儿?”,翠儿有点惊讶,在她看来,林子易举止谈吐,完全不像是小混混出身,小姐也时常说林子易气度不凡。

    “是也,贫道八九岁时沿街乞讨,被一个老道士收留,就上山做了道士!”,林子易笑了笑,说起了并非亲身经历的经历。

    “那道长你为何下山?”,翠儿印象中,大官士族都修道,也时常去道观焚香祷告,道士在山上的日子潇洒又自在。

    “天下乱象,无人顾及山上的道士,得下山谋个出路!”,林子易笑了笑,老道士说让他下山替天行道、降妖除魔、庇佑百姓,在林子易看来这是一种说辞,就是让他下山找活路。

    翠儿点了点头,觉得林子易说的话有道理,自己都吃不饱,谁会傻乎乎地往山上送米粮!

    回到家中,天色近黄昏,林子易把两捆竹子放到院门旁,正准备交代翠儿去给许静婉送一捆,听到有人叩院门。

    今天真是忙得厉害,已经是第三次有人扣门了!

    心里嘀咕一声,林子易就转身去开门,定眼一看,发现是许静婉的婢女铃儿,手里还拿着一个手帕,手帕里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凌,凌少爷,我家小姐让奴婢给你送来发冠,好有个替换!”,铃儿看到是林子易开门,吓了一跳,结巴了一下,把手帕递给林子易。

    说完,铃儿悄悄扫视,发现那个婢女翠儿正在灶台起火,同时也看到一个容貌绝美的陌生女子正坐在院子石桌前。

    林子易接了过来,也不顾及什么礼节,当场展开看了看,是一个竹冠,大小样式和自己之前的那个一模一样,心里不免感动一番,“静婉有心了,你来了正好,我方才出去伐竹,给你们带了一些,你取走吧!”

    说着,林子易弯腰去提竹子,铃儿连忙快步自己去拿,“不劳烦凌少爷,还是奴婢来吧,凌少爷家里来了新客?”

    说完,铃儿心里惴惴不安,脸上也连忙带着讨好的笑容,探听主家事,是要挨骂的,更别说探听别人家的事了,不过,想到小姐的吩咐,也只好硬着头皮问话了。

    看到铃儿为难的模样,林子易猜到了对方来的目的,这送竹冠是真,探听来人身份也是真,就笑了笑,“此人是云儿的小姨娘,被人诱骗拐卖,今日方才寻回,暂无居身之所,就暂居贫道家中!”

    铃儿见林子易没有责骂她,松了一口气,施了施礼就提着竹子离开了。

    云儿勤劳乖巧,虽然思念小姨娘霞儿,但也没有腻在霞儿旁边,看到翠儿开始做饭,连忙跟过去帮忙烧火。霞儿看到云儿如此乖巧,彼此又相处得十分融洽,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这么多年,她始终为云儿的以后忧愁,她不想让云儿也在琴馆困苦一生,现在看云儿有了着落,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林子易顺势坐到了石桌前,递给霞儿几个干枣,自己开始剥橘子吃,顺嘴说起话来,“今后有何打算,南馆妈子已经死了,你若不想在琴馆,现在倒是一个好时机!”

    霞儿见林子易给自己递枣干,受宠若惊,愣了一下才接过来,苦笑着说道:“奴家自幼在琴馆,所识所学,离了琴馆,毫无用武之地,天下之大,哪还有容身之所!”

    林子易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却十分和乐,霞儿见了心中自然向往,只是刚才她和那个周小姐交谈一番才知道,这一院中人,竟都是非亲非故,全仰仗着这个少年官差存活。所以,霞儿就打消了留在此处的念头,就算把身上的首饰给差爷拿去变卖,也撑不了多少时日,还是不要拖累差爷了,回琴馆了却余生吧。

    “为今之计,只能等事态平息后,重返琴馆,虽是不堪,但也算是一条活路!”,想到这,霞儿有了托孤之意,恳切开口,“只是有一事恳求差爷,云儿年幼呆在琴馆食不果腹,日夜受累,还要仰仗差爷收留!”

    林子易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打算,心中有点不舒服,好不容易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再跳进去?

    虽然失望,但是林子易脸上没有表现出来,点了点头,“云儿乖巧勤快,住下也无妨!”

    说着,林子易扭头看了看霞儿美艳绝伦的俏脸,想着既然云儿都留下来了,对方会不会也想陪着云儿,只是心存顾虑不敢言明,就又开口了,其实受点挤也不算什么,“你若想留下来,也并非不可。”

    听到林子易的话,霞儿眼睛一亮,随后又暗淡下来,这院中已经容不下她了,家里的杂事有翠儿、云儿和周小姐就足够了,自己过来就只有侍寝了。

    可是,肮脏之躯怎敢污浊白玉,况且,差爷尚未婚配,不可辱其清誉,想到这,霞儿又有点悔恨,若是早点遇上差爷,那该多好,摇了摇头,“奴家多谢差爷垂怜,只是奴家身无长技,不愿拖累差爷!”

    听到霞儿的话,林子易心中对其观感大好,这么一个风尘女子,心气竟如此之高,虽说是不愿拖累别人,但是转过来想,不就不愿依靠别人?或者说,不愿成为男人的附庸么?

    或许,只有这些和很多光身男人打过交道的女子,才能真正认识男人是什么货色,也就萌生这种独立的思想,赚男人的钱,而不是看着男人的脸色过活!

    “既然你意已决,贫道也不做阻拦。年关将至,在此处过了年,来年再走吧!”,林子易点了点头,说完起身去找找周清慕。

    霞儿闻言愣住了,眼睛泪光闪烁。从小到大,她和琴馆里的姐妹就不曾过好年。年关那夜,琴馆里外挂满灯彩,奏乐达旦,疲惫不堪,根本没有心思想着过年。

    林子易刚才看竹子时,看到翠儿身上的衣服有不少补丁,就对周清慕说,“明日你去买些布料,每人都赶制一身新衣,喜庆一些。”

    说着,林子易把头发散下,把玉冠换成了自己的竹冠,这玉冠太招摇了,以后会少戴,低头看到手里的玉冠上沾染的沙土,林子易有些心疼,用衣袖小心擦拭一番,心中暗想,还是碰到什么重大事情才戴这玉冠吧!

    “每人?”,周清慕正在记账,听到林子易的话,有点诧异地看着林子易。她就给林子易做了一件纳絮新衣,其他人她并没有考虑,每人做一件新衣,可是有一笔不小的开销,得两三两银子。

    林子易点了点头,特意叮嘱道:“给霞儿、云儿她俩也都准备上。”

    “你要收留那个风尘女子?”,林子易的话让周清慕更加意外了,她心中反感那个风尘女子,有点担心地问了一句。

    “她现在无有去处,暂且住下,过了正旦,自会离去!”,林子易摇了摇头,他听出了周清慕言语中的嫌弃和排挤,也有点庆幸霞儿没有选择留下来,不然,家里肯定会鸡犬不宁!

    吃饭时,林子易提议云儿去自己屋睡,让霞儿去云儿屋睡,霞儿知道林子易随和近人,但想着男女大防,就笑了笑,“怎敢打扰差爷清梦,我母女二人久别重逢,还有说不尽的话呢!”

    林子易听到霞儿的话,一脸错愕,下意识把嗦在嘴里的咸菜咽了,“云儿是女童?”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愣住了,对呀,云儿是女的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子易顿时尴尬得不行,想到那天云儿来自己房间,自己还抱着对方睡了一夜,心里顿时涌现出一股罪恶感。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是贫道雌雄不辨了!”,说了句话给自己开脱,林子易匆匆吃完饭,就离座去诵经了。

    第二天,林子易照常点卯,昨天是休沐日,忙活了一天,林子易颇为不爽,就躲在县衙里没有去当值,却碰到了县医,于是就坐在小亭里攀谈起来。

    “你因何入道?”,问过案件以及那毒酒的用处,县医看到林子易头上换成了竹冠,问林子易了一句,就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林子易把老道士乘风子收留小道士的事情说了一下。

    “老夫明了,你虽诵读经文,却无有慕道之心,你并未入道,以后莫要以贫道自称,若有人与你辩法,你辩之不过,可如何是好!”,县医点了点头,笑着说了一个十分失礼的话。

    林子易皱了皱眉,觉得这个老县医有点多管闲事,“贫道如何自处,与他人何关,辩之不过,贫道也通习拳脚之术!”

    老县医哈哈一笑,并没有怪罪林子易胡言乱语,一个小少年而已,难免心高气傲,不过,还是出言挤兑一句,“哼,老夫广读经书,竟看不出你出自何派!”

    “那是你读得还不够!”,林子易也不惯着,直接回怼。

    “混账话,无知小儿,老夫不与你计较!”,说完,老县医把手中茶杯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挎着药箱离开了。

    林子易又喝了一会儿茶,觉得没意思了,就准备去上街寻找美。

    出了县衙,刚到拐角处,林子易迎头碰到一个身穿宽松大褂的老人,这老人慈眉善目,正微笑着看着林子易。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稽首。凌云子!许久未见,未曾想能在此处与你重逢!”

    林子易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个老人,听到这话,声音有点耳生,但是却感觉很熟悉。于是定眼看去,认出了来人,顿时面带欣喜,这老人正是林子易给很多人说过的那个收留小道士的老道士——乘风子。

    “无量天尊,贫道凌云子稽首!”,林子易连忙诵号回应,小道士听老道士乘风子说过,诵号也是有讲究的,道士只有高功大德之人才能加上“福生”二字,老道士乘风子受了雷劫,就是高功道士了,叫声真人也不为过!

    “你为何身在此处?”,诵完号,林子易冲着乘风子好奇发问。

    “福生无量天尊,祖师神谕,此地有鬼魅滋生,命贫道前来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