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经历了血与火的历练,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洪家军总首领洪天阔,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嗝屁。

    只不过自己亲兄弟的离世,确实给了他很大的精神打击。

    洪首领天生疑心极重。所以洪天青是洪家军中为数不多的绝对值得他信赖和倚重的大将。而且其武艺高强,臂力过人,追随大哥加入农民起义军后战功无数,罕逢敌手。

    除了李家军那个又黑又丑的“雷公”还能与之过过招,死在他那一对大铜锤下的战将已不计其数。

    因此,他的阵亡引起洪天阔的极度伤心难过是完全能够理解的。洪家军中再想找出这样的勇猛悍将,已经很难了。

    再说那位周军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双方交战的最前沿。完全凭借自己以往在军中的威望,迅速重整兵马,很快止住了己方的颓势。

    虽然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存实力的后撤。至少不至于像先前那样狼狈,被人从身后追着屁股打,边打边逃了。

    交战双方的天平,再一次得到了矫正。不再一头沉地向一方倾斜了,似乎又重新恢复到了某种平衡。

    但是洪家军与李家军的积怨却愈发深厚,甚至达到了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地步。这给了以淮北大营为代表的大顺朝廷的军队足够的喘息之机。

    但即使是这难得的机会,在淮北大营的统帅焦大将军眼中,屁也不是。甚至还不如之前的连遭败绩来的实惠,至少可以给他一个向上司讨要钱粮的充分借口。

    虽然朝廷的兵部大员们对以屡战屡败而闻名的淮北大营没有任何好感,却又不能弃之不顾。只能硬着头皮又给他们拨付了一些装备及军饷,至于需要补充的人吗?自己去大街上抓壮丁吧。

    这又引发了当地的一场混乱。

    不得不令人佩服:这些衣食无忧,吃着皇粮的官兵们总是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努力缩小着与土匪的差距。

    满大街四处流亡乞讨的饥民,按说随便抓一些补充兵员,是很容易办到的事。因为没有任何的约束,他们的行为方式极其粗暴不说,却连女人也不放过。

    你可以说他们不识字儿,文化水平低,办事手段粗鲁。但如果没有眼疾,男女总分得清吧?这显然是故意的。

    仗着自己手里握着刀把子,便横行无忌。而且他们抓捕的女子大多都是年轻貌美的,那个时候朝廷军队里还没有女兵。其用途一目了然,其狼子野心,也昭然若揭。

    这就引发了当地老百姓强烈的不满。光天化日之下,官兵强抢民女,除了证明自己比土匪更有底气,更加理直气壮之外,真是无法用别的言语来夸赞他们质朴单纯的恶行。

    “冯老大,我们这样做行吗?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在饭桌的另一端,一位一脸稚气,身穿淮北大营兵卒服装的小兵怯生生地问道。

    对面一个膀大腰圆,坦胸露腹,身着同样服饰的老兵哈哈笑道:“瞧你小子那熊样,旁人一眼便看出你是个怯生生的新兵蛋子。抢个把年轻女子拉回去消遣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把你小子吓的!

    你知道我们淮北大营总统领焦大将军的底细吗?他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

    他自己以前就是个街头的泼皮无赖,欺男霸女的事儿没少干过。因此只会对我们的所作所为睁一眼闭一眼。

    再说了,咱爷们手里有刀。就算是打不过那些穷凶极恶的剽悍土匪,难道还干不过那些手无寸铁的刁民?兜里没铜,不敢横行;手里有刀,咱就是爷!”

    一边说着,这位冯老大一边将手中一只肥美的鸡后腿咬下来一大块,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转头对掌柜的大喊道:“掌柜的,再给俺爷俩上一坛酒。”

    掌柜的满脸堆笑,诺诺连声。待这位冯老大转过头去,掌柜的却忽然冷了脸色,冲他的后背翻了翻白眼儿,甚至低下头去向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冯老大边吃边喝,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循循善诱地开导着对面瘦小的新兵蛋子:

    “我们已经算低调了。上次营中的另一帮兄弟直接冲到人家家里面抓人,正好那小子旁边有个漂亮的妹妹。

    我们那帮兄弟也许是憋得久了点,在人家家里面就把事儿给办了。那个漂亮妞身体也差点,当场就被弄死了。

    后来当地老百姓们都不愿意,聚集起近千人挤到咱大营门前准备闹事,焦大将军只好亲自出面安抚众人。

    他告诉那一群刁民,惹祸的并不是营中正式编制内的士卒兵丁,只是几个临时拉来在后厨帮着做饭的临时工。他们打着我淮北大营的旗号,恶意破坏我们淮北大营的名声,其心可诛。

    大将军已经亲自下令将那几个人推出去斩首了。刁民们虽然对这个解释很不满意,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逐渐散去。

    咱们焦大将军与衙门里的那位李大人他们平日里也走得很近。大家伙都是朝廷命官一家人,真出了什么事儿,绝对不会胳膊肘往外拐。你小子就彻底放宽心吧。”

    那位小兵愁眉苦脸的说道:“如此说来,那一次惹祸的兄弟也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我们还是得小心些。”

    冯老大晃了晃一身的肥肉,瞪大双眼望着面前那位瘦小的兵卒骂道:“老子说了半天,你小子怎么一点都不开窍呢?你真以为那帮兄弟们被斩首了?那都是说给外人听的。他们毫发无伤,到今日还活蹦乱跳的。

    就是为首的那位兄弟受到了严厉惩处,甚至被逼到处借贷。给了焦大将军一百两银子这事儿才算完。

    等于一百两银子买回一条命。这咱俩就私下里说说,这焦大将军,手也忒黑了点,说到底都是自己手下的兄弟,要价太高了!”

    酒足饭饱之后,二人起身离座。冯老大一边松着自己的裤腰带,一边冲掌柜的高声吆喝道:“掌柜的,老规矩,记账。等凑成了整数,你派人到我大营来取。”

    掌柜的依然满脸堆笑,躬身上前将二人送出门外。

    当那二人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时,掌柜的黑起脸来,忍不住骂道:“老子只当是喂狗了。再傻也不会跑到你们淮北大营去,白白送死。”

    敞着怀的冯老大,手提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露出的一身肥肉,随着脚下的步伐上下乱晃。后面跟着的营中弟兄们看上去懒懒散散,蔫头蔫脑,好像刚从战场上打了败仗下来。

    冯老大边走边左右扭头,寻找着自己下手的目标。

    忽然前方不远处,一个衣着考究的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匆匆而过。

    冯老大二目放光,马上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大家打起精神来,这是就要采取行动了。

    大家伙立马都来了精神,手举刀棒冲了上去,很快将那个目标围了起来。

    那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吓得一哆嗦,连忙抬头望着走到眼前,一身横肉的冯老大说道:“军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呀?我只是个书生。没有触犯什么王法呀!”

    冯老大毫不客气地黑着脸呵斥道:“少废话,随我们到军营当兵去。朝廷有明文规定,到年龄了必须得服兵役。”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众人便上前抓住那个年轻人的两条胳膊,使劲拖拽。

    那人一脸惊慌,一边挣扎一边哀求道:“军爷饶了我吧,我就是个读书的。舞刀弄枪的事儿从来没干过,也不会呀!况且我手无缚鸡之力,上了战场只能白白送死。”

    冯老大才懒得听他解释。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让手下人把他押走了。

    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瘦小的新兵一脸疑惑,低声问道:“冯老大。我也觉得这人不行啊!一看就是个读书人,没什么力气,更不会有什么胆量。”

    冯老大瞪了他一眼,看到那个人已经被手下押着走远了。才换上了一副笑脸,转头对那个瘦小的新兵喝骂道:“你小子懂个屁呀!新兵蛋子一个。你看看他们,他们都心知肚明的。”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另一帮手下。这些人表现的从容淡定,都笑呵呵咧着嘴,似乎早已深谙其中之道。

    冯老大对那位新兵说道:“老子眼睛又不瞎,当然知道他根本就不是那块当兵的材料。但你没发现他衣着光鲜吗?其家境一定也很殷实。

    我就没打算让他与我等同行为伍,不想服兵役可以啊,家里人拿银子来赎。我们的行话叫“钓肥羊”。

    老子的眼睛毒着呢,一钓一个准!好好学着点儿吧,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