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王朝。

    长乐四年。

    宋州。大官郡。延平县。永安街。

    此街有着延平县最繁华的集市。

    辰时过半,旭日东升,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突然,集市东头传来一阵张扬急促的马蹄声,但见一架马车好似失控般冲入集市,引起一片惊呼与喧嚣。

    尘土飞扬,悍马嘶鸣,迫使集市上的人们匆忙避闪,同时纷纷咒骂。

    嘚嘚嘚……

    行驶到集市中央,马车突然刹住。

    接下来,众人便看到惊奇一幕,有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被粗暴地推下马车,滚落在地!

    乌噜噜……

    悍马打了一声响鼻,随即四蹄跃动,朝西驶去,眨眼消失在集市尽头。

    等人们再回过头来,不由得露出震惊之色。

    但见那个被推下车的白花花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没穿衣服的——年轻女子!!!

    哇……

    嚯……

    一时间,人们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这等奇事,纷纷将目光投向女子。

    女子起初有些神志不清,但在摔落吃痛之后还是很快清醒过来。

    “啊……”

    当她意识到自己的羞耻处境后,顿时吓得惊慌失措,无地自容。

    她慌不迭地爬起,不顾满身伤痛,惊恐瑟缩地朝摊位后面爬去。

    然而,集市上的人们目光如刀,纷纷跟着女人围拢过去,竟将女人逼到墙角,无路可退。

    “呜呜……”

    女人背靠墙壁蜷缩一团,屈辱的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那一刻,无助与绝望达至顶点,让她濒临崩溃。

    她多么渴望有人能帮她一把,然而抬眼看去,看到的却全都是猎奇与猥琐的目光,还有那幸灾乐祸般的指指点点……

    ……

    ……

    咚咚咚……

    晌午过后,延平县衙的鸣冤鼓被人重重敲响。

    大玄律例规定,因繁琐小事击鼓鸣冤要遭仗责。

    既然击鼓,必是重大案件。

    县令闻鼓升堂,众衙役口呼威武,水火棍敲得哒哒作响,彰显衙门威严。

    “小民有冤,求大人为小民做主啊!呜呜呜……”

    公堂之下,但见一名衣着破旧,身形瘦弱的老汉跪倒哭诉道:

    “小女爱莲昨夜被恶人掳去,惨遭蹂躏!今日早上,又被他们剥光衣服,丢于闹市。永安街上那么多人,小女,这可让小女以后还怎么活啊,呜呜……

    “大人……”老汉匍匐磕头,咚咚作响,“求大人为小民做主,为小民做主啊!”

    听到老汉椎心泣血的控诉,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失色。

    如此恶劣罪行,实在闻所未闻,令人愤慨。

    “哦?竟有这等事!?”县令宋知礼亦是大为震惊,拍着桌案说道,“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做出此等恶行,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大人,”老汉擦擦眼泪,对宋县令道,“还能是谁,掳走小女的便是那个裘霸天啊!”

    这……

    当听到“裘霸天”三个字后,现场忽然陷入短暂凝滞。

    宋县令紧紧皱眉,在场的衙役们亦是纷纷咧嘴,表情甚为隐晦。

    裘霸天,原名裘镇农,本是延平县开酒楼的一个土财主。

    只因为前几年他的亲二叔做了当今吏部侍郎,所以在延平县愈发骄横,肆意妄为,连官府也不敢惹。

    平日里,此人便经常做出一些欺男霸女之事,因此被老百姓唤作“裘霸天”,乃是延平县四大恶霸之一。

    “完了,”这时,站在角落里的一名小捕快叹息道,“这一状是肯定告不成了!”

    公堂肃然,小捕快的话也说得极轻,只有身旁几名同僚可以听到。

    其中,便有——徐真!

    此刻的徐真,胸口隐隐起伏,拳头紧攥,愤慨满腔。

    他虽然也是一名刚入职不久的年轻小捕快,可实际上却是一个穿越货。

    几天前,他才刚刚穿越夺舍,来到这个陌生的封建王朝。

    由于他前世是一名从事刑侦工作的资深警探,所以在发现自己竟然附身捕快之后,本来还小小期待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可以像其他大男主一样,利用自己的办案经验如鱼得水,混个风生水起。

    然而,无情的现实很快将他击溃,让他渐渐意识到,在这个权利交恶,人权低微的封建王朝里,根本没有什么正义可言。

    譬如……眼前。

    “裘镇农……”宋县令眼珠转动,默默思忖,语气已然发生变化,“你真能确定,此事是裘镇农所为?”

    “千真万确啊大人,”老汉再次给宋县令作揖,“小女一直在永安街上卖竹篮,几天前,曾被那裘霸天遇到。

    “他见小女有几分姿色,便当街调戏。小女刚烈,顶撞了他,这才引来他的报复!

    “小女……”老汉颤抖说道,“小女是认得他的啊!而且……而且……”

    老人说到痛处,似有难言之隐,当即改口道:“而且,有人认得,那马车就是裘镇农家的啊!”

    “这样啊……”宋县令长叹一口气,眼睛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然而,四周衙役们全都低着脑袋,无人给他回应。

    衙役们个个心里清楚,这桩案子,老汉是不可能告赢的!

    如今的大玄王朝风雨如晦,吏治腐坏。

    那裘霸天在延平县势力极大,背后又有吏部大员撑腰,再借给宋县令十个胆子,也不敢动他。

    所以,根据以往经验判断,宋县令要么会直接找个理由驳回老汉的诉状,要么会找借口搪塞一下,然后让案子无限期拖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然而,令衙役们没想到的是,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宋县令竟然一拍惊堂木,正气凛然地说道:

    “好,既然你要告裘镇农,那本官现在就把裘镇农传唤过来,与你当堂对质吧!”

    嗯?

    听到宋县令的话,众衙役大感意外。

    好家伙,真的要传唤裘霸天吗?

    他……他能来吗?

    “谢,谢大老爷……”老汉一听到宋县令要传唤裘霸天,还以为真能为自己女儿讨回公道,当即叩头跪谢,“多谢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

    唉……

    看着老人渴求公道的眼神,徐真心里不由得一声叹息。

    身为资深警探,社会老油条,他已然看出县令宋知礼的心思。

    和以往的欺男霸女不同,这一次裘霸天做得格外过分。

    通过老汉之前隐晦的表情,徐真便可判断出,他女儿绝对不只是被裘霸天一人玷污,应该还有更多人。

    如此一番欺凌折磨之后,还将女人裸身丢在闹市,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此举大有杀人诛心之意,绑架、奸污、囚禁、侮辱……累累罪行简直丧尽天良,令人发指。

    因此,敏锐的宋县令已经看出事态的严重性。

    如果自己公然搪塞,连被告都不传唤便将老汉的诉状驳回,那么事后传扬出去,必然会激起民愤,若传到上级耳中,自然对自己的官声不利。

    可是,裘霸天又是个狠角色,自己偏偏得罪不起。

    于是,他这才做出如此决定。

    传唤裘霸天至少有以下几点好处:

    一、接到传唤,裘霸天便知道老汉在衙门告他。

    如果此事真是他所为,那么他必然不会接受传唤,而是去动用关系解决此事,到时候说不定能让衙门省去很多麻烦。

    二、就算裘霸天真的接受传唤,过来当堂对质,那么也会引流舆论导向,让公众更多地关注裘霸天,而并非他们县衙。

    三、此事来得突然,情况尚不明朗,自己不得不谨慎处理。

    不过,不管哪一点,徐真都可以肯定,老汉是绝对告不倒裘霸天的!

    “老人家,”这时,宋知礼向老汉问道,“你可有诉状?”

    “没,没有,”老汉摇头,“我们这穷苦人家,怎么写得起诉状?”

    “那好,”宋知礼道,“我现在就安排代书给你写状,你要将案情原原本本写个清楚,懂吗?”

    “啊?”老汉先是一惊,继而领悟其意,赶忙作揖扣头,“是,是,您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另外,你是原告,”宋知礼又补充道,“在被告未被传唤到堂之前,你要先被衙门暂时羁押,这个懂吗?”

    “哦……”老汉点头,明明不懂,嘴里却不敢说。

    “程捕头,”这时,宋知礼对一名领头的捕快说道,“你立即派人去核查这件案子,搜集证据,如有人证一并带来讯问。”

    “是!”

    人群中,立刻站出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是延平县衙的捕头——程枭!

    “还有,”宋知礼又道,“你现在就派人去传唤裘霸……哦,裘镇农吧!人带来后,本官再升堂审理此案。”

    “啊?这……”程捕头明显为难,赶紧抬头看向县令,那意思在问:真的要传唤他吗?

    结果,宋知礼冲他微微点头,并且递了一个眼色过来。

    “哦……”程捕头似有所悟,赶紧应诺,“是!”

    啪!

    惊堂木一拍,宋县令当即宣布退堂。

    县令走后,便有衙役过来带走老汉,将老汉暂时羁押在县衙的南监大牢,同时找代书为他写状。

    程捕头也开始按照宋县令的吩咐安排人手,一连派出好几名捕快去核实此案。

    等分配完了,他这才来到徐真面前笑呵呵地说道:

    “徐真啊,传唤裘霸天的事,就交给你来办吧!这一次……”他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狞笑,“你可千万不要办砸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