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赵文杰点头。

    “我和你聊聊。”

    这次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

    不仅因为赵文杰是顾然的病人,更因为赵文杰是男性。

    女性精神病人受侵犯的例子非常多,所以男医生和女病人单独见面时,必须得到许可,还要有人盯着监控。

    顾然又一次来到谈话室,王佳佳再次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水。

    因为刘晓婷,顾然看王护士的目光和从前不太一样,但也就那么一眼,他现在连苏晴、何倾颜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他对她们只是有好感而已,谈不上念念不忘。

    而且这件事中,比起对她们的感情,他更多的是对自己没钱的感叹。

    苏晴等人依旧通过监控盯着谈话室。

    “怎么一个梦,顾医生也那么在乎?”沸羊羊护士不解。

    “难道是清醒梦?”一名女护士猜测。

    “你在做梦,还是赵文杰在做梦?”另一名年长的女护士道,“清醒梦是随随便便能做的吗?”

    “或许正因为做了清醒梦,赵文杰才得了精神病。”女护士不服气,辩驳道。

    具备做清醒梦资质的人,如果长时间得不到科学的训练,便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毕竟连看一看动画,都会花重资购买手办,甚至给自己的车贴初音未来的车车膜,这在一部分非二次元的眼里,何尝不是一种精神病?

    “看”尚且如此,更别说沉浸感更强的清醒梦。

    “苏姐姐,你觉得赵叔叔是清醒梦吗?”谢惜雅小声问苏晴。

    “等顾然出来就知道了。”苏晴忍痛轻声道。

    这时,她听见陈珂问刘晓婷:“晓婷,伱和顾然聊什么了?”

    “我说了我的临终遗言。”

    众人下意识看过来。

    “临终遗言?”陈珂问。

    “嗯。”刘晓婷点头,“我说我想被他上一次,然后死在他怀里。”

    众人:“.”

    “这就是你的临终遗言?”陈珂有点惊讶和好笑,“顾然答应了吗?”

    “不管他答不答应,所里不会答应。”苏晴直接道,“不管任何原因,一旦发现医生和病人之间有密切联系,会直接开除并且报警调查。”

    “我会提前出院的。”刘晓婷说。

    “开除有什么关系,我养他!我出钱出地,给他开一家私人小诊所!”扮演白素贞的地产阿姨豪气道。

    沸羊羊感叹:“我一直羡慕顾医生,现在却反而同情他了。”

    “你什么意思?”地产阿姨说着就用手去挠他。

    “啊!”沸羊羊大叫,中招。

    拔河老头大喊:“发病了,她发病了!啊!”他也中招了。

    “快拦住她!”苏晴嘴上说着,自己却往后退。

    一,不是所有医生都是顾然,她的战斗力就不行,而所有护士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二,护士挨了病人的打,补贴更多,沸羊羊这一挠,价值100~10000元,具体看伤势严重程度,留下疤痕则封顶;

    三,她不想受伤。

    不仅脸蛋不想被挠破,也不想被揪头发,在其他医院,可是有男医生被活生生揪秃顶的例子。

    当然,也可能是秃顶的男医生在撒谎,掩盖本就秃顶的事实,好比那些说自己是因为用脑过度才导致秃顶的。

    苏晴不但自己往后退,还拉着谢惜雅一起,同时提醒陈珂安抚、保护刘晓婷,别让其他病人跟着一起发病。

    护士站闹成一团。

    电脑屏幕上,谈话室监控的无声画面中,顾然的大脑也如同被轰炸了一般,混乱不堪。

    他完全没有心思去想爱情和金钱了。

    “你说你梦见了我?”顾然再次确认。

    “是的。”赵文杰沉浸在回忆中,“那个梦非常真实,我怀疑是清醒梦。在梦中,我回到了小时候的海城,那时候我们还住在未拆迁的巷子里。

    “那天放学,街上出现了一条黑龙,我还梦见了顾医生你。

    “顾医生,这在《梦的解析》里,代表着什么?会不会是我的心灵诞生了【怪兽】?如果把黑龙卖了,大概值多少钱?

    “老实说,我很早就想买一辆迈巴赫,当然我现在也买得起,但多少有点舍不得,可如果能卖掉‘黑龙’,这点舍不得也会消失。

    “顾医生,你帮我看看,‘黑龙’到底是不是怪兽,如果是,又价值多少?

    “我觉得应该挺值钱,到时候作为报酬,我给你买一辆新的特斯拉Y——当然,这件事要和我老婆商量一下,不过应该没有问题。”

    “你先等等!”顾然示意赵文杰先不要急。

    他先不管自己的事,斟酌着语气安抚情绪激动的赵文杰:“‘黑龙’是【怪兽】的可能性很低。”

    赵文杰愣了一下,试探着反问:“意思是,我们两个的迈巴赫和特斯拉泡汤了?”

    “是的。”

    “.哦。”赵文杰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表情像是喝了口酒,“算了,反正有心灵怪兽的概率和中彩票一样。”

    顾然忽然问他:“你想不想去303?”

    “303病房?”赵文杰愣了下,“我的病好这么快?”

    “可以试试,在升楼层之前,我也会申请庄静老师进行一次直接诊治,确认你的病情。”

    赵文杰想了想:“还是算了,一楼挺方便的,人也比三楼多,热闹。”

    “那好。”顾然站起身。

    两人出去时,赵文杰还低声念叨着:“我的迈巴赫啊!”

    “迈巴赫多少钱?”顾然好奇。

    “我想买的那款200多万吧。”

    怎么又是两百多万,顾然郁闷。

    可当走出谈话室,他就不再关注两百多万的翡翠镯子,也不关心什么迈巴赫了。

    “怎么回事?”他略显愕然与不解地看着一片混乱的护士站。

    “可能是今天要外出,”陈珂分析道,“病人的情绪比较激动,所以又发病了。”

    刘晓婷说要和他睡一觉、赵文杰想买迈巴赫,也是因为今天要外出的原因吗?

    不。

    刘晓婷应该是真心的。

    赵文杰想换车也未必是假。

    只是情绪激动,让两人不顾一切地说了出来。

    {静海}的环境比一般精神病院好太多,还能时时刻刻眺望大海,可再怎么好,也无法和走出去相比。

    护士长大声道:“如果再有一位病人发病,今天的户外集体治疗取消!”

    作为护士长,她也有决定这件事的权利,类似一票否决权。

    病人们都小心翼翼起来,互相盯防,像是玩起了打地鼠,谁敢发病打谁。

    顾然看向沸羊羊护士,问道:“没事吧?”

    “没事。”沸羊羊护士抹了一下抓痕,没出血,只是红了。

    “活该。”美羊羊护士不屑。

    沸羊羊护士的脸,因为怒火一下子红了。

    顾然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劝道:“她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也在关心你,我是心理医生,你信我——你委婉点说:我下次会注意的。她绝对会害羞。”

    沸羊羊护士倔强,不吭声。

    顾然总算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会闹别扭了。

    他觉得挺有意思,可以写一本《护士恋情观察日记》。

    顾然没再管他们,对苏晴、陈珂道:“我有事去见庄静老师,这里麻烦你们了。”

    “嗯。”陈珂应道。

    苏晴点了一下头。

    顾然又对赵文杰道:“别多想了。”

    “我清楚的,谢谢顾医生。”赵文杰应道。

    如此这般,确认护士、病人都不会怀疑他自己有问题找庄静后,顾然才走出疗养楼。

    中途拿出手机,查看了苏晴之前发来的消息。

    【苏晴:精神病人的话一句也别信】

    他笑了一下,回复:【谢谢苏组长关心】

    没等他把手机放回去,苏晴又发来消息。

    【苏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顾然犹豫是否要问她周末和聊天。

    这时,他忽然想到刘晓婷的话、赵文杰的迈巴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然:是赵文杰的事,等我和静姨聊过之后再和你说】

    【苏晴:嗯】

    苏晴觉得,顾然心情不对是从周末开始的,那时候赵文杰能有什么事?

    但顾然不说,她也不好细问,万一是顾然家里有什么事情,他未必想让别人知道。

    顾然收起手机,边走,边眺望山下的大海。

    大海古波不惊,天空中,一道清晰可见的飞机云将蓝天一分为二,云头的前端是一架只有手指大小的客机。

    走进办公楼,他询问苹果脸的护士。

    “小苹果,庄静老师来了没有?”

    “来了呢。”苹果脸护士用小苹果似的可爱语气回答,显得更可爱了。

    如果一个人一直被夸好看,就会慢慢真的变好看,这不是催眠,是科学。

    被夸赞后,这个人自己会在意起来,心态上变得自信,行为上更注重仪态,自然会变得更好看。

    顾然来到顶楼,又走进敞开门的秘书小房间,向秘书确认。

    得到许可后,才走进庄静的办公室——正式名称是:院长室。

    院长室几乎完整地占据一层楼,除了静室、卫生间,便是办公室,所以办公室非常宽敞。

    办公室内,除了办公桌和很多书外,还摆着一套会客用的沙发、茶几。

    庄静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庄静似乎在认真读着什么,她看向走进来的顾然,沉吟思索的神色褪去,露出一个亲切温柔的笑容。

    一看到她的笑容,顾然的心就像泡在温暖的泉水中,无论什么烦恼都不值一提。

    “怎么了?”庄静笑着,双手五指交叉在胸前,纤细的双肩放松下来。

    顾然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静姨,我周五做了一个清醒梦,梦到自己进入了心理阴影,还变成了一条黑龙。”

    “周五?”庄静稍作回忆,“那天你给吕露做了手术,晚上梦到心理阴影很正常,这怎么了吗?”

    “我还梦见自己进入了‘源头’,赵文杰的‘源头’,亲眼看见他目睹母亲出轨。”

    庄静脸上笑容消失,她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是一个单纯的清醒梦,顾然没有必要来找她。

    尽管那种事根本不可能,但她直视顾然,还是问出口:“赵文杰也在周五梦到你了?”

    “是。”顾然点头。

    “会不会是巧合?”她慎重道。

    “我问过了,他说他也梦见了黑龙,细节和我梦中的黑龙完全一致,他怀疑是自己心里诞生了心灵怪兽。”

    庄静思索片刻,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别人。”

    “我明白。”

    “晚上你和我回家,在我的心灵世界详谈,同时也实验一次。”

    “好的。”

    庄静精致婉约的脸上又笑起来。

    “别放在心上,”她柔声安慰,“虽然你这样的情况没出现过,但这世界上的所有事都有‘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时刻——只要你能恪守心理师的准则,梦境只能是梦境。”

    心理师的准则:在梦里也做平时的自己。

    这是不被清醒梦干扰影响的最好办法。

    别做春梦,不然就是《红楼梦》里贾瑞照风月宝镜的下场;

    也别妄想飞檐走壁,那些自认为有轻功结果跳楼摔死的新闻就是结果;

    吃美食、发财也不可以,在梦境过高满足自己,便会对现实不满,无法脚踏实地。

    顾然变成黑龙,也是一种‘梦体超能’,有一定风险,可因为从‘人’变成了‘龙’,风险不算特别大。

    至少比‘人’变成‘超人’的风险低。

    代入感的问题。

    而这件事的关键其实是,顾然隔着堪称遥远的距离,进入了赵文杰的梦境。

    而赵文杰根本没有心理阴影。

    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顾然现在,比起他的精神风险,人身危险更大,国内不提,国外一直有关于清醒梦、入梦、职业卡、怪兽等方面的疯狂研究。

    比起现实,梦境更诱人,能做到的事情等同于人类想象力的极限,还不犯法。

    “还有一件事想和您说,”顾然道,“赵文杰想知道‘黑龙’是不是【怪兽】,我答应他,会让您进行一次直接诊治,同时确认他目前的病情——这也是我对外宣称来找您的理由。”

    “你做得很好。”庄静优雅点头,“赵文杰那里我会看看,顺便再了解那个梦。”

    说着,庄静忽然笑起来,她问顾然:“周末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的。”顾然也不禁露出笑容。

    “听说有四个女孩?”

    “.是。”顾然有些尴尬。

    “有没有对哪个女孩有好感?”庄静的笑意更深了。

    “我对静姨您的好感是满的。”

    “哈哈~”庄静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容优雅又甜美。

    “这事您可以随便问,任何认识我的人,都可以替我作证。”顾然的笑容透露着自信。

    “行了行了,”庄静笑着摆手,“除了我呢?”

    “苏晴吧,”顾然狡猾着笑道,“她最像您,所以我对她非常有好感。”

    “少拿我做借口!”庄静笑骂,“不过,你如果真对苏晴有好感,我完全支持你,丈母娘这一关你提前过了。”

    顾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笑道:“我先去忙了,晚上再来找您。”

    “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外面见面,你去‘不见春山咖啡厅’等我。”

    “好的。”

    顾然出去时,恰好看见星期一来进行训练的童玲、魏宏。

    “魏师兄、童师姐,早上好。”顾然主动打招呼。

    “早上好。”童玲笑着道。

    “这么早来找老师,是有什么事?”魏宏问。

    “有一位病人的状态不错,”顾然随口道,“我想让庄静老师进行一次直接诊治。”

    “不错啊。”魏宏赞赏道,“一来就治好一位病人。”

    “只是运气好,而且还不一定。”顾然说。

    “谦虚了!”魏宏笑道。

    这不是谦虚。

    如果没有‘黑龙梦’,赵文杰的病不会恢复得这么顺利,会有一段难熬的抗拒和否认期。

    “好了,闲聊中午有的是时间,我们先进去了。”童玲道。

    “好。”

    两人走进秘书办公室,顾然离开。

    走在廊道上,窗户外的飞机云已经消散,望着没有丝毫杂质的蓝天,他忍不住想:

    做庄静的上门女婿也不错啊!

    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庄静绝对不会因为他没钱而歧视他,他也不会因为自己穷而在她面前自卑。

    他也有自信,会比任何人更孝顺庄静!

    何况他还在{静海心里诊所}工作?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完美的女婿吗?

    没有!

    女婿和丈母娘之间没问题了,现在的问题是苏晴,她是顾然与庄静之间的阻碍。

    必须知道她周末到底和谁聊天!

    院长室内,顾然走后,庄静拨通一个电话。

    “张老,”庄静声音略显尊敬,“是我,庄静。”

    “什么事啊小静?”对面是一个很苍老的声音。

    “张老,您在北城会议上谈到的疗法,能不能把完整资料给我?”

    “你?小静,你是非常出色,国内顶尖的心理师,但还不够特殊,走不通我的疗法。”

    庄静笑道:“路是人走出来的,还没走,谁知道自己可以走上什么样的路呢,我想试试。”

    “你想试,我没意见,但实验数据必须全部共享,这是国家项目,另外还有一些补贴和福利,风险你也应该知道。”

    “嗯,我知道。”

    “资料我用内网发给你。”

    “好的,谢谢张老。”

    庄静挂掉电话,看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北城会议的资料,与会者是全国一流心理诊所所长、精神病院院长。

    除了分享经验,作为心理学界大前辈的张老,还在会议上分享了他构思出来的新疗法。

    《主角疗法》

    不是什么“天命人”之类的玄奥东西。

    理念很简单: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

    理念是简单,做到却很难,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做主自己的人生?

    会议上,众人进行了讨论分析,最终进行简化——

    在某一领域做到‘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成为某一领域的主角。

    哪怕如此,同样很难。

    庄静是为顾然要来这门疗法,可她不觉得顾然能做到。

    但比起别人,顾然现在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这让他有更大的机会。

    今天晚上

    电话响了,打断了她的思绪。

    “庄静教授,”秘书道,“童医生和魏医生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庄静平静道。

    ————

    《私人日记》:八月十四日,晴,周一,静海。

    之前我怎么没考虑过成为静姨的女婿这个可能性呢?

    但我不该这么想。

    我成为静姨女婿的唯一原因,必须是我爱上苏晴,苏晴爱上我,我们在一起。

    而不是我想成为静姨女婿,所以和苏晴在一起。

    人生地图疗法13:大脑可以胡思乱想,但言行举止必须合法且道德。

    要牢记。

    附:黑龙梦,详情略。

    ————

    《医生日记》:

    今天有户外集体疗法——其实就是出去玩,要离开病房,走出{静海},病人情绪很激动,发病率提升。

    202房病人·朱虹,早上发病,挠伤了一位男护士和一位病人。

    刘晓婷和赵文杰依次找我聊天,情绪和言辞也比平时兴奋。

    是否取消户外行动比较合适呢?

    安心静养无疑更利于病人的恢复。

    但从长远来看,一直让病人待在病房,隔离在社会之外,同样不利于治疗。

    两难的抉择。

    这或许就是{静海}存在的意义,精打细算地选择病人,进行可控的尝试,探索出更适合的治疗方案,再推广出去。

    另外,我负责的病人赵文杰,他的病情肉眼可见的恢复,想把特斯拉换成迈巴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