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三天前。

    一个个的年轻儒生坐在院子中。

    在他们的面前,坐着的是如今“变法派”的领袖、武帝最为宠幸的大臣——萧墨池。

    “我刚才说的那一些,诸位可还有什么疑问之处?”萧墨池微笑地看着这一些朝堂之上年轻的官员,“如果大家没有问题的话,还希望大家能够配合。”

    这一些年轻的儒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是三日之后要接待齐国使团的官员。

    陈南霜站起身,对着萧墨池作揖一礼:“萧先生,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萧墨池微微一笑:“在我看来,是有必要的。

    如今武国的阶级已然固化,每个人的利益互相牵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想要打破这一個平衡,我们必须要找到一个破点。

    什么破点都可以。

    我们必须要让朝堂的那一些人知道,如今的这个世间,已不像是他们所想的那样,规矩是用来打破的。

    届时可能会有接花令、接联亦或者是做诗等等的宴席游戏。

    我想要让你们全部都输给对方。

    最后,我会为他创造一个机会,让他能够在宴席上发挥,并且直面的是齐国的那位天生文胆。”

    “可是......”

    周流站了起来。

    “萧先生您对那一个许铭,就真的有如此信心吗?诚然许铭所做的那一首《咏鹅》很是惊艳,也诚然张老先生对他夸奖有加,可是先生,许铭要面对的,是那天生文胆......”

    又一个书生站了起来:“是啊萧先生,他要做的诗词,若只是较好,这远远不够,至少至少,许铭做的诗句,需要引起文道共鸣,哪怕只是一点。”

    周流他们说出了众人最为担心的事情。

    所有人皆是低下头,心中泛着担忧。

    他们不介意自己在宴席之上故意输给齐国的那些使者。

    他们也不介意在宴席之上,为一个小小稚童造势,自己成为他的垫脚石。

    只要是能够让武国更好,能够让武国更加强盛,他们连死都不怕,区区一点名声算什么?

    但是他们害怕......

    害怕许铭没有办法承担这一份重量,害怕到时候武国被人瞧不起,一切都还成空......

    甚至有人心生出想法,想着要不然自己这些人绞尽脑汁写一首诗,然后让许铭念出来。

    但这一个念头刚出来,就被他们给打消了。

    这种作弊的方法是不可能的。

    文道共鸣是不会骗人的,只有作者才能够引起。

    而且这种事情万一被那一些守旧的老古董们发现,那自己就会被抓到把柄,甚至让一个无辜的孩童陷入无尽的麻烦。

    “我不敢保证......”

    就当众人沉思之时,萧墨池缓缓开口道。

    “这一件事,我是在赌。

    赌许铭小友能够一鸣惊人,赌我自己的眼光,赌方老先生的眼光。

    若是赌输了,大不了被人嘲笑几句罢了。

    但如果是赌赢了......”

    “......”

    萧墨池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谁都知道萧墨池的意思。

    这一件事,如果赌赢了,许铭真的没有辜负萧先生以及张老先生的期望,真的做出了一首好诗!

    哪怕比不过那位天生文胆,但只要引起文道共鸣,那这一件事,将会成为一个舆论。

    而这一个舆论,将会成为“变法派”的一根尖刺!

    一个庶子都能做到如此地步,那武国还有多少庶子是被埋没的呢?

    武国的商人之子也不能参加科举呢,这些人之中没有天才被埋没吗?

    许铭如此有才华的人,都没有办法参加科举?其他人又有何脸面参加?

    科举之法必须要变。

    而科举之法一变,“祖宗的规矩”便不再是铁律。

    那一些老顽固的防线才能被一点点的撕碎。

    “若是失败了,我等估计都要遭受圣上的责问了。”一个书生坦然一笑,他已经是接受了这个提议。

    “只希望许铭小友,不要输那个天生文胆太多,张老先生的眼睛不要花的太过分。”另一个书生也是笑着说道。

    “谁说许铭小友一定会输的?万一赢了呢?”陈南霜提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哈哈哈,若是许铭小友赢了,我家那一对玉狮子,送予许铭小友又何妨?”礼部侍郎开口道。

    “许铭小友赢了,我那一座朱雀砚也不要了。”

    “我也跟一根雪融笔。”

    一个个书生说着自己的赌注,他们只希望许铭能够做出一首不错的诗,就算是赢不了也无妨,只要能够引起文道的承认,便算是合格了......

    但是......

    万一呢......

    万一许铭真的赢了呢?

    ......

    “许铭小友,请起吧。”

    萧墨池微笑地对着许铭伸出手。

    所有人同时看向了许铭的方向。

    “先生。”许铭站起了身。

    许铭心中也很是意外,他以为自己只不过是当一个辅助的作用,结果没想到,萧墨池竟然让自己直接参与。

    萧墨池微笑道:“你六岁那年,便是做出《咏鹅》一诗,这两年以来,方老先生更是对伱赞赏有加,不知许铭你是否可作一首诗,送给朱小姑娘。”

    听到有人要给自己写诗,坐在宴席上的朱辞辞抬起螓首,那一双好看的杏眸一眨一眨地看向许铭,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期待。

    “那学生便是献丑了。”

    萧墨池都说到这一步了,许铭知道自己自然是不可能去推脱了。

    武国这一边,所有书生的心皆是提了起来。

    齐国这一边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稚童,能够得到张老先生的赞赏。

    要知道,张老先生的名声就算在齐国,也是家喻户晓。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觉得这个叫做许铭的稚童,就算再有诗才,也比不过辞辞,甚至他做的诗句都无法超过钟河。

    “大家做的都是七言,我七言不太擅长,不知朱姑娘能否允许我用词呢?”许铭看着朱辞辞的大眼睛。

    “嗯唔。”朱辞辞乖巧地点了点头。

    “多谢了。”

    许铭微微一笑,走到朱辞辞的面前,拿起了女孩面前的那一块写着名字的木牌,一双眼眸再抬起,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似在思索。

    而所有人皆是屏息,等着这个稚童的词句。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许铭缓缓念出上阙。

    一字一语皆是在宴会之中传荡而开。

    不少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单单从这上阙来看,这一首词已然是精品。

    如果下阕发挥正常发挥的话......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许铭继续念出,上座的方景春已经是愣住了神,在方景春的心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难不成将会有一首传世的佳作......

    不会吧?他才不过八......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随着最后一句的念出,方景春心中咯噔一下,心中那强烈的预感,已然成真。

    在场所有人的脑海一片空白,耳中不停地回荡着这一首诗词——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随着一个书生的珉珉自语,突然之间,这个书生抬起头。

    宴席的大门被吹开,一道又一道的文风吹进屋内,每一个人的青衫官袍被吹得呼呼作响。

    “文道之风......”方景春再次坐直了身。

    文道之风包裹着许铭。

    许铭感觉自己神清气爽。

    整个人就像是干干净净地洗了一个澡,然后光着身子被风托起,快哉地飞了千里。

    【你作诗《蝶恋花·阅尽天涯离别苦》,引起文道气运,浩然气+1000,异性吸引力+10,气质+50。】

    看着脑海中出现的的那一些属性点。

    浩然气和气质,自己可以理解。

    但是异性吸引力是什么鬼???

    “嘶......”

    这一首诗带来的后劲还没结束。

    许铭感觉自己丹田内的那一棵万古灵根长高了两公分,而且叶子要更加翠绿,有一股风不停地围绕着万古灵根,轻轻吹拂着树叶,久久不停。

    一刻钟之后,房间内的文道之风逐渐停止,许铭深深吐出一口浊息。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在许铭的面前,那一个九岁的少女嫣然一笑,“谢谢你,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一首诗。”

    “朱姑娘喜欢就好。”许铭小大人模样的作揖一礼。

    “emmm......”

    朱辞辞手指戳着自己的下巴,可爱的思索着,但是最后,朱辞辞摇了摇头。

    “可是我现在做不出同样好的诗句给你,我能不能先欠着,以后给你。”

    “当然可以。”

    许铭笑了一笑,觉得这个小姑娘在天真中又透露出温雅,温雅中又透露出一种灵动之美,与清婉小小年纪就有的妩媚以及雪诺小小年纪的傲娇截然不同。

    朱辞辞欠诗,在女孩看来,欠的只是一首诗,自己一定会还的。

    但是在其他人的眼中,这是一种认输。

    齐国的天生文胆,没有比过许国府的一个庶子......

    这一首诗词必定会流出。

    今晚的所有人,都将成为这一个少年的背景板。

    后半场的宴会,没有人再作诗。

    这一首“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出来,已经没有人敢再献丑。

    所有人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坐在许庞达身边的许铭看去。

    他坐姿依旧笔直,神色依旧从容。

    那种书生温润如玉的气质,让人不有恍惚。

    这真的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吗?

    齐国的书生全被压了一头,武国的书生开怀畅饮。

    宴会结束后,除了几个许铭这些小孩子之外,近乎每个人都是醉着离开。

    “走一走?”

    就当萧墨池对着方景春告别的时候,方景春开口道。

    萧墨池愣了一下,然后儒雅地点了点头:“好。”

    “千里快哉风。”方景春口中念着。

    下一刻,一阵风吹过,包裹着萧墨池一起飞离院落。

    月色如水,波光粼粼,二人漫步于武都的水月湖畔。

    萧墨池和方景春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沿着湖畔走着。

    “你怎么敢的......”许久,方景春背负着双手,转头看了一眼萧墨池。

    萧墨池微笑地摇了摇头:“墨池不懂方老先生的意思。”

    方景春摸着胡须,笑了笑:“让你武国的书生们在接花令输给我们,再让你武国的书生们在作诗输给我们,一切都是为了给许铭小友做铺垫。

    诚然张老小子那个家伙有眼光。

    可是你怎么就敢保证,他能做出今晚如此好的诗?”

    萧墨池依旧是笑着摇头:“许铭的发挥,其实超乎了我的想象。”

    方景春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也是,许铭根本就无需做出这么好的诗词,他只要输得不惨就可以了。

    结果没想到,不仅仅是输得不惨,反而这位小友做出了传世的诗句。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多好的诗词啊......”

    萧墨池默然。

    “听说你在变法?”方景春问向萧墨池。

    萧墨池点了点头。

    方景春眉头微微蹙起:

    “今晚之后,许铭小友的名声将会传遍武都,那一首诗词将会传遍世间。

    你可以用他去做文章,去打击朝堂那一些守旧的权贵,以此作为突破口,去做你的变法。

    但是萧墨池,你可考虑到,这样的一个孩子,不过八岁,会被你推到风口浪尖?”

    “晚辈知道。”萧墨池点了点。

    方景春直视着萧墨池的眼睛:“让一个孩子入局?你怎的忍心,为何武国庶子地位如此之低?一百五十年前,你们武国发生了什么,你会不知?”

    萧墨池的眼睛没有丝毫的逃避:“我会保护好许铭小友的安危,而且如果不出意外,许铭小友长大后,会成为武国文坛的领袖。”

    方景春摇了摇头:“墨池,你太急了。”

    萧墨池无奈一叹:“我只恨我还不够快。”

    方景春:“你啊......”

    萧墨池挺住脚步,对阵方景春深深作揖一礼:“方老先生,晚辈斗胆,想拜托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