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三楼。

    近乎永恒黄昏的天色里,看不出早晚。

    胡子拉碴的男人蹲在楼道里,烦躁的踩灭了烟头:“他妈的,这都进去多久了?怎么还没出来?”

    “急什么?”

    枯瘦的男人瞥了他一眼:“你看,西敏,多镇定啊,多学学她。”

    就在两人身旁,一个脸色蜡黄的女人正跪地祈祷着,嘴里念叨着经文和典籍,毫无波动。

    谁特么能跟个神经病一样啊?

    胡子男人安洁修的表情抽搐了一下,没敢说话。

    “总之,别着急。”孔叶白规劝道:“主祭吩咐的事情,必须处理妥当,做好了圣事,将来也是能领受净化和恩赐的。”

    “您说的是。”

    安洁修陪着笑脸,“我这不是看那个拖着尸体的老登路过好几次了嘛,万一……”

    “放心,只要不在他们跟前动手,哪怕打出狗脑子来,这帮鬼东西都是不会管的。”孔叶白微笑安慰,“主祭可是很看好你的,这次你要好好表现啊。”

    “当然,当然!”

    安洁修笑着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直骂娘。

    他妈的,晦气!要不是为了钱,谁特么跟伱们这帮化邪教团的家伙搞在一起啊,去你妈的圣灵圣事吧。

    哪里混饭吃不是饭啊?

    等这破事儿搞完,老子到中土去,你们这帮吊毛能怎样?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跪地祈祷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出来了。”王西敏说。

    那一瞬间,走廊尽头,那一扇尘封的大门缓缓开启。

    “哎呀,一家人,一家人,您甭送啦。”季觉笑着摆手,婉拒送别:“到这里就行啦,这里就没问题了。”

    然后袖子底下,又不着痕迹的塞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血袋过去。

    顿时,都已经半灵质了的老鬼越发惊喜,眉开眼笑,也不老眼昏花了,仿佛看到亲孙子一样热情:“有空来看看啊。”

    “您放心,肯定常来又常往啊!”季觉推着车在前面,摆手道别:“我先去忙了啊。”

    “忙啊,都忙。”

    捧着热腾腾血袋的老鬼目送他走出老远,不由得,失落一叹:“忙点好啊,忙点好……”

    大门就此关闭。

    季觉看着小推车上几乎堆成山的瓶瓶罐罐,再忍不住,眉开眼笑。

    好地方啊,好地方。

    尤其是塞了礼物之后,就更好了!

    跟特么逛超市一样,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车上放,跟不要钱一样。

    早知道有这种地方,自己直接就申请去仓库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妇产科啊?

    下次还来!

    “出来了。”

    孔叶白眼睛一亮,按住安洁修的肩膀:“等会儿按照说好的,你来打头阵,我和西敏辅助你,争取尽快搞定,知道吗?”

    “放心。”

    安洁修咧嘴,络腮胡舒展:“这事儿我常干。”

    弯下腰的瞬间,他身形就一阵佝偻收缩,看上去干干瘦瘦的,走路轻飘,毫无威胁力。

    再然后,刺破血袋,一缕猩红就从胸前流出。在拐过拐角之后,就已经脚步踉跄,奄奄一息,看上去仿佛命不久矣。

    “救、救……”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脸上落下来,就这样,扶着墙壁,向着季觉招手。

    在他身后,拐角后的隐秘处里,一直跪地祷告的女人也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口中不断念念有词。

    在近乎疯癫的虔诚里,灵质也变得越发躁动,如流水一般悄无声息的向着远方。

    于是,一柄柄无柄利刃就悄无声息的从吊顶之后游走,仿佛饥渴的鱼群一样游曳着,迅速接近。

    “救命啊,大哥,救救我……”

    安洁修的嗓门越发高亢,神情抽搐,吸引着季觉的注意力:“这个医院,我知道,他们在暗地里悄悄拿天选者做实验,救我,我告——”

    话音未落的那一瞬间,他愣在了原地。

    察觉到自己之后的,那个推着车的小子未曾呆滞,也没有远离,甚至毫无反应,就好像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推着车向前。

    一直走进了五步的距离。

    再然后,轻描淡写的,从车格里拿出了一把刚刚焊接完成还热气腾腾的土质手枪,对准了他的脑门:

    “演的很好,下次别演了。”

    扳机扣动,巨响轰鸣。

    口径夸张的水银子弹瞬间从螺纹钢管焊接成的枪膛里飞出,扑面而来,自那一双错愕的眼瞳之中迅速的放大。

    安洁修只来得及下意识的抬起双臂,挡在面前。

    那一瞬间,原本的伪装尽数消散,他的身体迅速膨胀,而挡在面前的双臂乃至面孔和身躯,都浮现出一丝赤红色的金属光芒。

    仿佛烧红的铁块一样,热意升腾。

    可挡在最前面的左臂,竟然也在子弹的冲击之下肉眼可见的弯曲了,被凿出了一道深邃的裂痕!

    水银渗入了伤口之下的血肉,带来阵阵灼烧一般的刺痛。

    这特么哪里是枪?!

    分明是炮吧!

    “草泥马的狗杂种——”

    厚重的金铁甲胄迅速的从白大褂之下生长而出,将他浑身笼罩在内,转瞬间,就化为了铁人。

    可比他更快的,是碎裂的吊顶。

    在枪声响起的一瞬,数十把念动力控制的无柄利刃就已经像是暴雨一样,穿刺而下……可偏偏,那小杂种好像早有预料那样,开枪的瞬间就骤然后退。

    紧接着,直接就把身上的白大褂掀起来,缩身,盖住了头脸。

    就好像面对足以匹敌破甲武器的利刃有用一样……

    可下一瞬间,就在安洁修目瞪口呆的神情之中,大量溶液从白大褂之下浮现而出,渗透,流体炼金术和余烬特有的物性强化,原本普普通通的白大褂在瞬间,硬化。

    更胜金铁!

    可即便是金铁也足以贯穿的利刃,撞在上面之后,竟然只是象征性的刺入了两分?

    或者干脆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掉在了地上。

    在那之前,便已经失去了动力来源……

    此时,凄厉的惨叫声才从王西敏隐藏在角落里传来。

    只是瞬间,恶风扑面。

    而等察觉到异常的时候,便已经晚了!

    当跪地癫狂祷告的女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才看到了,挣脱锁链的‘恶犬’——那一只在大楼外爬了整整一大圈之后,突破窗户向着他扑来的双头鬼胎!

    此刻狰狞或者喜悦的神情自正中裂开,化为了一张巨口,吐出了奔流的寒霜,迅速冻结了她的肢体,再然后,饥渴的鬼胎便已经扒拉在了她的脸上,大口啃食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无法压抑的惨叫里,她奋力挣扎,散乱的念力一次次的想要拉扯下脸上的怪物,可剧痛之中,精神根本无法集中。

    眼珠和舌头已经被锋锐的手爪给瞬间挖出来,吞入腹中,血色流溢。

    “孔……老孔……救救……救我啊!救我!!!”

    嘭!

    一声闷响过后,她的脸上忽然多出了一个血洞。

    仰天倒下,再无声息。

    而就在她临死之前还在呼唤的队友,此刻才终于迟滞的回过了头,反应缓慢了数十倍的,想要伸出手。

    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脖颈处的微凉,扩散开来的剧痛。

    乃至迅速从意识中浮现的困倦,难以克制的飘忽,以及无法言喻的兴奋,肺腑在痉挛,心脏在抽搐。

    不对,中……毒了……

    他仰天倒下,肢体曲张着,不断弹动。

    面色铁青,紫青色的血管痕迹从脖子下面一直爬上了面孔。

    白沫从嘴里迅速的涌出。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的瞬间,他最后看到的,是一双渐渐渐渐从空气中浮现踪影的长筒靴。

    童画。

    此刻她正紧张的剧烈喘息着,几乎快要站不稳。

    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刺激……

    “以一敌二?!”

    她震惊的凝视着自己的战果,不由得脱口而出:“我真特么牛逼!”

    她的左手捏着季觉刚刚在仓库里给她手搓出来的手枪,另一只手中捏着的,是一把无针注射器,后面连接的药瓶里,此刻已经空空荡荡。

    丙泊酚、氯胺酮、芬太尼、吗啡、杜冷丁、曲马多……

    从仓库里找到的过期麻醉剂,被季觉用非攻提纯到令人发指的纯度之后,一股脑的混合在了一起,全部都被注入了孔叶白的颈动脉里。

    他也没有医师资格证,也没学过多少医理,鬼知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打进去之后会是个什么效果,但反正管用就是了!

    对付一个熵系的天选者,足够了。

    可怜孔叶白作为三人之中输出最为恐怖的主C,加入教团之前也算是赫赫有名的杀手凶星,此刻甚至还没有调动矩阵使用能力,就已经惨遭毒手。

    要怪的话,就怪以太天选者追踪寻迹的能力、童家传承的矩阵和技艺,实在是太BUG了吧!

    凌驾于其他同阶以太天选者之上的观测能力足以让她轻易的察觉到追踪者留下的痕迹,而矩阵·昨日重现,最擅长的就是读取物体之中遗留的记录和过往。

    搭配青史之痕的能力,就直接就在脚印的位置上,把三个人的底裤都快挖出来了……

    一个荒墟,矩阵是赤铜,最擅长的就是变形和猛攻。一个天元,矩阵是万御,念动力专长,一个是熵,矩阵是飞廉,擅长气压操作……

    其中一个蜕变两个感召,可以说就差把三围和出生年月日都做成表格,摆在季觉面前问他这一仗怎么打了!

    怎么打?

    季觉都快不知道这么轻松的仗要怎么打才会输了好吗!

    这就是以太么?!

    除了‘能打’方面是真不能打之外,真的是干什么都方便啊,简直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小帮手!

    有了以太的洞察先机和追踪寻迹,再搭配上余烬的照方抓药、弱点猛攻,要是还拿不下这三个家伙,那才叫邪门呢。

    至于眼前最后这个眼看苗头不对,瞬间甩下队友掉头就跑的荒墟。

    季觉根本懒得追。

    就站在原地,胳膊肘撑在自己的小推车上。

    开始,扳着手指倒数。

    “——5、4、3、2……1!”

    话音未落,倒地声响起。

    惨叫哭喊,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