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的大年过得很热闹,这一大家子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真正地过了一个团团圆圆的新年。

    金大少爷被小五子撵回新京了,二牛成亲第二天就走了,因为再过一天就过年了,小五子的意思是,临走之前让他好好在父母跟前尽尽孝心。

    他们约好了,出了正月就走,并让金良给王新民带个话,在新京继续蛰伏一段时间,因为他在这作用太大了,等于能代替农夫原来的位置,有些情报在他来讲是手到擒来的,而别人却需要用生命去换。

    小五子和金良研究了一套接头暗号,让金良带给他,以备将来派人跟王新民联系。

    二牛和招娣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自打成亲了,就每天形影不离的,干啥都是一起,他俩都知道,离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小五子和二牛很正经的谈了一次,小五子说:“我去关里,是为了和上边建立联系渠道,还是要回来的,要不,你别跟我走了,咱爹身体没好利索,家里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孩子,其实很需要一个顶门户的男人的。”

    二牛却大脑袋一卜楞,说道:“说好的一起回去的,我回关里,一是回家乡给我叔报个信儿,告诉他我哥没了,我爹娘没得早,一直是我叔把我养大的。二是我也得找到我的老部队,向上级报告,张连长我们都没死,到了东北还在抗日。

    我也打算早晚要回来的,因为心里牵挂的人在这儿呢。”

    小五子一看,二牛有充足的理由,也就没再劝他。

    小五子又去劝韩老六,

    “六大爷,您别跟我走了,回家照顾弟弟妹妹们吧!我看他们的日子过得挺辛苦的,等我从关里回来我再去看您,怎么样?”

    韩老六却说:“你别想撵我走,我过两天回去一趟,送点钱回去,你可别扔下我就跑啊,你要跑了,我得骂你一辈子。”

    小五子只好苦笑着说:“那行,我不跑,我等您一起走。

    不过我很看好您家那个地方,不行让我爹他们也往那边搬一搬,这边离大城市近,我还有些不落底的感觉。

    要不我跟您一起回去,我去看看地形?”

    韩老六说:“小毛孩子,那地方是你大爷精挑细选的地址,差不了,我去和你爹说,咱们走以后让他适当换换窝子,

    就是得再盖几间房是个麻烦事。”

    小五子发现小凤仙这几天在躲着他,不再像原来自己出现在哪儿,小凤仙一定会跟来的,小五子也没当回事,因为那天做梦,梦里全是她,自己也有些害臊,不太敢面对她。

    小五子和老海山长谈了一次,他一个当儿子的,却给当爹的做主,让老海山在他回来之前一定不能有任何行动,因为他知道老海山和他一样,是个能折腾的人,自己这个劲儿可能就是从他那儿学来的。还可能是在杨司令那儿学来的。

    老海山笑着说:“行,都能当你爹的家了,爹听你的,安定下来,有时间去找找国瑞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出了境没有?爹等你回来,咱爷们一起干大事。”

    小五子又跟他说了再找个落脚点儿的事,和他大爷刘小店会来送药材的事,另外刘小店那里也可以作为一个落脚点来用,那院子里还埋着大洋呢。

    老海山也把这些记了下来,并同意了他和韩老六回去一趟,韩老六的家在辉南县和桦甸县与濛江三县交界的山里,很适合藏身的。

    正月十三,按节气来说,早已经打春了,可是这天气,却嘎嘎冷,冷得能冻死人。

    前两天又下了场大雪,关东人有种说法,叫大雪封山。也就是说,下了太大的雪,山里人就出不了门了,因为走的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没有交通工具你就甭想出去。

    小五子和韩老六把那些狼皮筒子带了三张,一张是给吴先生的,两张是给春生和彩霞的。

    爷俩都穿得挺厚,倒不用担心冻着。老海山给了韩老六一千多块,因为韩老六这阵子弄来的钱都交公了,自己手里没几个钱。这是让他好好安抚一下家里,等于是安家费了。

    二牛又想跟着,这回全家都反对,二牛只好作罢。

    小凤仙这回没躲着小五子,家人都回去了,她还没走,韩老六一看抬腿就走远了。

    小凤仙这一阵子营养跟得上了,她清瘦的脸上也有了点肉了,显得更加明艳动人了。

    自从上回说过不缠着小五子了,她也确实没再说过给他做小妾的话了,可是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每时每刻都对小五子述说着衷肠。

    小五子心里不知怎么冒出了一种想要抱抱她的冲动,但小五子克制住了,回头柔声说:“外边冷,快回屋吧,别把自己冻着,孩子也跟着遭罪。”

    小凤仙说:“孩子还没名字呢,你给起个名字吧?”小五子笑笑说:“我起合适吗?”

    小凤仙说:“有什么不合适的,这孩子亲爹没了,还不能让干爹起名了?”

    小五子苦笑,答应了她,说琢磨琢磨回来告诉她,把她哄了回去。

    爷俩到抚顺上了火车,坐了一天的车,到朝阳镇时已经很晚了。他们直接去了吴先生的家,吴先生的家还是那个样子,破烂不堪的,大冷天也不说把炕烧烧,屋里冷得像冰窖。原因竟不是没柴火,而是他懒得烧。

    小五子只好弄了点柴火给他把炕烧上,这老头太能对付了。

    韩老六把狼皮给他铺炕上,把吴先生乐够呛,他太需要个暖和的褥子了,这狼皮毛厚,不烧火都冻不着。

    小五子又出去买了点酒肉,让老哥俩好好喝点好好唠唠。

    屋子烧暖和点了,热酒热菜上桌,爷仨边喝边唠,吴先生也算是经年老匪了,不过他是文化人,落草为寇是迫于无奈,一旦有机会立马洗手不干了。

    因为他受的教育就是做了贼了是愧对先人的。

    吴先生和殿臣队的人还真都认识,和小五子的两个爹都打过交道。

    酒桌上,小五子只是静静地听两个老家伙在那里回忆往事,有时候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圈。

    第二天,辞别吴先生,韩老六要给他五百块钱,吴先生说啥都没要,他说:“老六,哥哥我不缺钱花,咱们老哥们不用这些虚的,狼皮不错,你再送就送这有用的,只要你们常想着哥哥就行。”

    爷俩离了朝阳镇,雇了个马爬犁沿河往东走,还得赶一天的路呢,这还是坐马爬犁,要是用两条腿走路,一天都到不了。

    下午的时候,进山了,他们打发走了赶爬犁的,二人把绑腿捆扎利索就踩着没膝盖的雪往山里走,当他们走过一片密林时,韩老六站住了,脸色有些紧张,小五子一看这就是有啥情况,就从后腰掏出他的两把盒子炮,子弹在来的时候都是压得满满当当的。

    不远处有个几个人才能抱过来的粗大的枯树干,里面肯定是空的,因为树洞的边缘结着白霜,这是有什么活物在里头,呼出的热气在树洞口被凝结了。

    韩老六回头小声说:“树洞里是黑瞎子,你有没有把握干掉它?”

    两个人都没带打猎的工具,这有点措手不及的,韩老六是想问问小五子干不干?不干就绕过去,干就得指着小五子的枪法了。

    小五子笑了,有这好事他当然不能放过,长这么大还真没打过熊呢。都说这玩意不好打,他有些不服气,心里当然想试试了。

    于是,爷俩各找了棵大树爬了上去,小五子上树不费劲,但一看他六大爷,人家上树一点也不比他慢,因为六大爷手里握着个木柄的铁勾子,往树上一扎,双脚一蹬就上去一步,然后循环往复,几步就上到了一个大树杈上。

    然后,他六大爷从怀里掏出几个过年买的大麻雷子,点着一个用力一扔,那个炮仗准确无误地飞进了树洞,然后“砰的一声,里面传来狗熊受伤的嘶鸣声。

    但过了半天,又没动静了,韩老六只好再点一个,又扔过去,这幸亏是韩老六,小五子可没把握把炮仗扔这么准,看样子要学的还很多呀!

    里面又是砰的一响,这次里面的熊有反应了,只见那个大枯树整个都晃动起来,然后就从树洞口露出个黑乎乎的脑袋。

    小五子骑在大树杈上,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黑瞎子露出头的一瞬间,“砰,砰,”两枪,把它打成了真瞎子。

    黑熊刚才很是愤怒,因为有人不让它睡觉,它决定出来教训教训这个打扰它睡觉的人,所以它动作很快,但它爬到洞口时就已经中枪了,两发子弹从它眼睛打入脑中,可是,它还是爬出来了,整个身体爬出树洞后一头栽倒在树下的雪地上,再也不动了。

    爷俩没敢马上下来,而是等了一会,韩老六干脆又点了一个麻雷子,扔了过去,扔在了黑熊的嘴巴子旁,当炮仗炸响时,熊却一动没动,这才确定是死透了,爷俩兴高采烈地爬下树来,收拾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