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茶摊之后,三人都将自己做的诗默了出来。

    林子奇眼神晦涩地看向秦思远,道:“思远兄今日诗作和以往大有不同。”

    秦思远也道:“今日子奇的诗作多了几分隽永飘逸之气,到不似素日的诗风。”

    二人都觉得对方不对劲。

    言语多有试探。

    但又无法明说,便都按住了内心起伏,将剩下的诗题都用心做了一遍。

    其他人的诗作也已陆陆续续地做了出来。

    就连顾靖钧八题之中也做了五题。

    众人传看诗作后,都交口称赞秦思远的诗作,灵动大气,时而有雄浑之风,为最佳。林子奇的诗作也不错,尤其其中钓鱼为题的一首最妙,但总而言之,还是逊了一筹。

    排在末尾的是顾六爷。

    顾六爷毫不在意,却为秦思远高兴,道:“贤弟平日里过于谦逊低调了,你的诗作写的甚好,想必有不少人知道了都会传诵。”

    林子奇忍不住黑了脸。

    手舞足蹈,看不见林子奇脸色的顾六爷又道:“不如我将这些诗作让人誊了出来,合订成集,就作咱们诗社的合集,送了出去,也让旁人瞧瞧。”

    有几个不缺钱的书生立即附议,“两位举人大才,必然能够金榜题名,我等能和未来的进士老爷在一个诗集上,那是何等的幸事,顾六爷这个提议实在是雅致。”

    林子奇没出声。

    他发起这个诗社,本就有这些考量在内。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他出才华。

    可是现在,他苦心布置的一切,却要分一大半荣光给秦思远,着实有些不高兴。

    但又无法拒绝这送上门来的美意,真是呕人。

    秦思远笑道:“这要花费不少功夫吧。”

    顾六爷附庸风雅这么些年,自然极熟,立即道:“不妨,我去找几个穷秀才抄一抄就行了,装订这些我家里的铺子都能做,可以多抄写一些,两位的诗作传颂出去,我等也跟着显名,这样的好事怎能不做。”

    “的确如此,”其余人等齐声附和。

    秦思远也就没了异议。

    茶摊的主人出来,笑着道:“方才在这里喝茶的两位大人留下话来,要将诸位的诗作抄录一份,等他们从山下回来好一睹为快。”

    林子奇又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自个的诗作如愿能够入两位大人的眼了。

    生气的是,自个看错了秦思远这个所谓的端方君子,被他占了便宜。

    顾靖钧惊奇地问:“两位大人?”

    主人笑道:“对,这两位大人一个是礼部尚书,一个是京城的学政大人,你们有福气,入了两位大人的青眼。”

    众人都喜笑颜开。

    就连作诗最不好的顾靖钧都高兴不已。

    林子奇就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就着手誊录起来,出于私心,秦思远的诗句,他忽略了名字。旁边站着的主人道:“两位大人说每一首诗作都要留下作者的姓名。”

    林子奇讪笑道:“忘了,方才抄的急。”

    秦思远看了过来,笑道:“不如你抄我帮伱校对。”

    “……也好……有劳了。”

    两人各怀心思,旁人却都毫无察觉。

    誊完诗作,交给茶摊主人和顾靖钧各一份后,林子奇问:“诸位要继续游览,还是就此分道扬镳?”

    今日诗社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林子奇不耐久待。

    秦思远问顾靖钧:“你要回去吗?”

    顾靖钧拉着秦思远道:“贤弟,这里风景这么好,不如我们走走,一路上你再陪我对对诗好吗?”

    他正在兴头上,恨不能作诗到深夜。

    林子奇道:“我家里还有事,只怕不能陪二位了。”

    其他人见林子奇要走了,也道:“我们也走了,林举人坐我们的车一起回城。”

    林子奇笑着应了。

    秦思远要搭顾靖钧的车,就陪着他一起在玉渊潭边行走,两人边走边应景作对,倒也有趣。

    走着走着,前方传来一阵喧哗,说是有人落水了,还是个女子。

    两人远远驻足,站在堤上的垂柳后,透过垂下来的重重柳丝,瞧见不远处画舫上有人接二连三跳了下去,又有人站在画舫上指着水面叫嚷,似是在指点如何救人,过了好一会,人才捞上船。

    顾靖晖推测道:“兴许是个陪客的妓子。有些人仗着家世,欺负那些女孩子,总有不能受辱的,一时激愤就跳水了。”

    秦思远想起秦鸢的话,忍不住道:“你以后也少这般游湖,传出去名声不好,你和他们又不一样,何苦来哉。”

    话说出口,秦思远自觉唐突,没想到顾靖晖半点没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看看日头偏西,两人没再逗留,路过横街大道时,顾靖钧从车窗内往外瞧,似是瞧见了个身影,惊疑出声,“停下,停下。”

    马车停了,顾靖钧匆匆下车,人却已经瞧不见了。

    秦思远也跟着下来,问:“你可是看见了什么人?”

    “我也没有瞧太清楚,许是瞧错了。”

    秦思远道:“这离秦府已不远了,不如你我就在这里作别。”

    顾靖钧坚持把他送到了秦府,两人下了车,又恋恋不舍地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分别。

    秦思远回了小跨院,换回了旧衣衫,拿起了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二堂伯母进来问:“思远,你今日不是跟着林姑爷一起去了玉渊潭么,怎么今日他先回来了,遇见我,说话还怪怪的。”

    寄人篱下,难免会对别人的言行在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心情。

    秦思远哼笑了一声,不以为意地道:“他一个外姓人,能说什么?”

    二堂伯母道:“他说什么要君子端方,做事厚道,不能投机取巧……”

    秦思远都气笑了,“这句话我还想送给他呢。”

    “怎么?”

    想起这件事还牵涉到秦鸢,秦思远没再说了,含混道:“娘,你只将他的话当屁就对了,他自己才投机取巧呢。别的我也不好多说。”

    二堂伯母知道自个儿子的品行,闻言点头,道:“那我不打扰你读书了,早些歇息。”

    秦思远心中暗忖,这林子奇脸皮够厚的,先是贪图二妹妹的身份嫁妆毁了和大妹妹的婚约,还要盗用大妹妹的诗作,他以为稍作修改,就让人瞧不出了么?

    转念又想,大妹妹才华过人,林子奇改了之后远不如之前的好。

    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顾靖钧回到侯府,才知道府里已翻了天,立即匆匆忙忙赶往外院,抓住顾靖晖,道:“三哥,我好似瞧见了那个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