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八一惊,显然没想到这些。

    顾靖晖狭长锋利的双眼满是冷厉,道:“赵氏和两个婆子是一伙的,死一个,逃一个,剩下的这个说什么就是什么,死无对证。若不是夫人警觉,这事闹到最后,我定北候府成什么了?”

    顾十八打了个寒噤。

    死无对证,这事就难办了。

    他们在明处,别人在暗处。

    且不说别的,只这天花一传出去,日后说起来,定北候府就成了罪人。

    顾十八立即道:“属下这就去。”

    顾靖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道:“你与十六一起,他活泛些。”

    顾十八连忙应了,退了出去。

    顾靖晖背着手在屋子里打转,一双俊眉紧皱。

    此刻他自觉迷雾重重,再小心也不为过。

    同在外院的顾六爷却不像三哥这般心事重重,他刚从外面回府就吩咐小厮:“你去将我院子里放着的《笠翁对韵》、《声律启蒙》都抱来,若是没有,明日就让人去书肆买来。”

    小厮大为震惊,问:“六爷,六爷这是要读书了么?”

    顾六爷颔首,用折扇敲打着手心,道:“既然请了天花娘娘供奉,我自当洁身自好,不如好好读书,下次诗会我定要让秦贤弟刮目相看。”

    小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是以前的顾六爷,肯定会让人将姨娘歌舞伎们请来饮酒作乐。

    小厮将书都点了出来,正要送到外院,被郑姨娘派来的小丫鬟堵在门口,问:“小哥,六爷搬到外院去,可说了要让人伺候?”

    小厮木着脸摇头。

    小丫鬟赶忙往小厮的怀里塞了个荷包,歪头道:“这是我们姨娘赏给你的,伱可要在六爷面前多提提姨娘,有了好处绝不会忘记小哥哥。”

    小厮笑嘻嘻地接过,捏了捏她的小手,道:“六爷跟着秦少爷出去作诗,得了趣,正在兴头上,这两日只怕要好好读书呢。”

    小丫鬟震惊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厮道:“千真万确,郑姨娘虽然来了没多久,你却是家生子,六爷的性子……我保证,若是六爷读书读的厌了,我一定会提起姨娘。”

    小丫鬟感激不尽,道:“府里的姨娘大都有了孩子,六爷一个人在外院住着,这正是我们姨娘的好机会,若是能让姨娘复宠,姨娘一定会好好感激小哥。”

    小厮点点头,道:“等六爷的兴头过了我再提,你只管放心。”

    小丫鬟千恩万谢,回去后告知了郑姨娘,郑姨娘笑道:“六爷读书?这可真是个笑话儿,等过两日就该嚷嚷着要红袖添香了,我这就准备着。”

    顾六夫人知道了也轻笑道:“秦家人真厉害,还能让咱们六爷转了性子。天知道,咱们六爷从来是买书不读装风雅,得空就看那些什么《西厢记》、《桃花扇》之类才子佳人的戏本子,闲的没事就胡诌几首歪诗,和那帮风流才子们聚在一起,还要训几个哥儿不好好读书,不像老子,呵。”

    赵嬷嬷敷衍道:“好歹六爷想上进一会,就是不知道能上进多久了。”

    “能有多久,”顾六夫人轻嗤一声,道:“别的不说,读书他绝不会超过三天。”

    赵嬷嬷心神不宁地胡乱点头。

    顾六夫人看她那个样子,叹气道:“太医已认定是天花,这些日子咱们也不管什么六爷不六爷的了,先顾好自个的小命吧。”

    两个女孩儿发病的时候,她们都只当是出了水痘,没有太避忌,只照例请了郎中、将孩子和伺候的人隔离开来,供奉了天花娘娘,竟没想到是天花。

    天花可是要死人的。

    都怪那个该死的贱妇,心肠可真毒。

    顾六夫人咬牙切齿。

    赵嬷嬷苦脸道:“就是不知道三夫人送来的药可管用。”

    丝毫没了平日的嚣张。

    顾六夫人到了此刻,反而想明白了,道:“死马当作活马医,先用了便是,她也说了只有五六成的把握,若是万一染上,咱们不是还有太医?”

    赵嬷嬷这才松了口气,只期望三夫人是个有福的,仁和堂的药方子能管用。

    顾六夫人望着窗外香炉暗幽的微火,后怕道:“这次可多亏了三嫂坚持报官,若不是推官挨个询问盘查,咱们还真不知那个贱人能这么狠……可谁又能想到她会这么做呢。”

    赵嬷嬷疑惑,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顾六夫人恼道:“不管是什么人,侯爷都不会放过她,她男人对侯爷有再大的恩情也抵了。”

    要是按着侯爷惯常的作法,只怕会为了那两个孩子的前程先掩下此事,等到府里天花蔓延才能发觉。

    赵嬷嬷道:“对,有三夫人在,侯爷不会再感念着旧情了。”

    顾六夫人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道:“还是去看看孩子吧。”

    顾六爷一大早起来读了会子书,让小厮去问顾侯爷要不要和他一起用膳,被拒绝后,他独自吃完,坐在亭子里的石桌边,悻悻问小厮:“三哥也不知都忙些什么?”

    小厮挠挠头,道:“听说侯爷让人给大昭寺的两位公主送信,不能陪驾,还要上折子给圣上,求重新安排人去大昭寺守卫公主呢。”

    顾六爷叹气,“三哥有差事,哪像我这个闲人呢。”

    他左手托腮,右手无聊地拨弄着书页,瞧上去闷闷不乐。

    小厮忙问:“六爷不是常说好事难两全,就想做个富贵闲人吗?是不是六爷读书读的累了,要不要听郑姨娘唱唱小曲解个闷?”

    顾六爷摆手道:“怪烦的,不想听,哪有作诗有趣呢?”

    小厮也不知该说什么。

    主子作诗的兴头还没下呢。

    顾六爷又道:“富贵闲人做久了也无趣,要是我有秦贤弟的才华就好了。”

    小厮:“……”

    那可就太难了。

    顾六爷又道:“等到秦贤弟中了进士,就要放官了,他若是留在京城还好,若是外放做官,不知多久才能见一面,我平日里来往的那些书生们,没一个像他这般又有才华,人品又好,还风度翩翩,俊雅过人的。什么叫做相见恨晚,这就是……若是我……”

    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个婆子不顾阻拦,冲入了外院,脸上还带着围兜,惊惶地问:“六爷,您游玉渊潭,可曾见到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