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本人就是江南解元,张周张秉宽是也。”

    张周亮明身份。

    齐庆先是一怔,随即用怀疑的口吻道:“公子,莫要言笑。”

    朱凤把袖子一撩,高声道:“有何不信的?本公子还是大明锦衣卫指挥佥事行千户事的朱凤,犯得着骗你?张解元到京也是有大事办的,岂有时间跟一群举人比什么才学高低?一群鼠目寸光之辈!”

    此时的朱凤好像也硬气了,终于不用再对外宣称自己是成国公府的二公子,有了正经职位,听起来还很风光。

    “呵。”

    齐庆一看这架势,马上想开溜。

    张周笑道:“齐圆融是吧?阁下就给帮攒个局吧,我张秉宽,将亲自代表南直隶士子,跟北直隶众学子比试才华。那个唐寅,可以先等等了。”

    “您这……不是开玩笑吗?以您的名声,但凡去个地方,喊一声您是江南解元,这局都不用攒,必定众多人围上来。”

    齐庆哭笑不得。

    张周笑道:“话虽如此,但我并无人脉,此等事还是事先张扬一下为好。我一眼看你,便觉得你眼光卓绝,相逢不如偶遇,这局还是由你来攒。”

    张周对齐庆这种场面人还是比较欣赏的,他到了顺天府之后,还的确在士子中没搞什么人际关系,如果有人能帮忙张罗,不自己上最好。

    “价钱你来开,时间地点我来定,你负责去包场地,伱去联络。”

    张周道,“我看就国子监外的跃升茶楼不错,那地方宽敞明亮,三天后的午时,让北直隶的士子准时到,听说顺天府乡试解元孙清,十五岁少年郎,可说是年轻才俊,我正好想见识一下。”

    “记得到时同场的人不要超过二十人。人员多了,你帮筛选一下,学问高的人才有资格与我通常比试。”

    齐庆惊讶道:“三天后?二十人?您……吃得消吗?”

    朱凤道:“这他娘又不是逛窑子,你管他吃得消吃不消?就说能不能给办?”

    “能,能!”

    齐庆也有些含糊。

    这人是不是张周还另说,万一是骗子呢?

    等把人都张罗起来,最后发现是個假的,这笑话可就大了……

    “前些日子,我在跃升茶楼,见过北雍林祭酒家的二公子,他认识我,到时也把他叫上。”

    齐庆一下子心安了很多,既然有人认识,那就不怕了。

    “张……解元,到时如何比?”

    “比什么都行,但最好不要比科举文章,那种比试还是留待科场,由主考和同考去做公论。这一场……比诗词、辞赋最好!”

    眼看楼下果然有大批的士子已到来。

    预定的文会将要开始。

    张周也不想过早与北方士子做纠缠,他道:“回头跟姓唐的说,如果这一榜他不中,就一辈子被我压住,让他收敛一点好好备考。对了,他身边还有个叫徐经的吧?一起警告!这江南士子,还轮不到他一个亚元出来耀武扬威!”

    ……

    ……

    跟齐庆把事谈定。

    张周跟朱凤共乘马车时,朱凤也还带着几分自豪:“张兄,你终于要露一手!先前你说得可真霸气,江南还轮不到一个亚元出来得瑟!是这么说的吧?哈哈哈……”

    张周皱眉道:“我跟人比试,你如此兴奋干嘛?”

    朱凤笑道:“我都想到你将北方士子杀得丢盔卸甲,他们对你佩服到五体投地……这是为你能直面他人挑衅,而感觉到信心振奋。”

    “你觉得我能赢?”

    “当然能!以你的才华,江南解元,别人不知道你的能耐,我能不知道吗?我现在的功名还是你帮捞来的,连陛下和太子都推崇你,赢几个举人岂是在话下?”

    被朱凤这一吹捧。

    张周心想,都快让我飘飘然了。

    难怪自古君王和奸臣,都喜欢身边有一堆拍马屁的,原来听人拍马屁是如此让人身心舒畅。

    “哪里哪里,既然是比试,总是有输有赢,再说这文无第一,才学的高低有时候还是难以判定的。倒是你,英姿勃发乃年轻勋贵中的才俊,比不上你啊。”

    “张兄自谦了,你出手,必定是技压群雄……”

    商业互吹。

    越吹还越带劲的那种。

    ……

    ……

    入夜,皇宫坤宁宫内。

    张皇后已让人把饭菜热了两回,焦急等了半天,还是没见丈夫身影。

    “皇后娘娘。”张永进来行礼。

    张皇后急道:“陛下人呢?”

    张永通禀道:“司礼监的陈公公说,陛下人在文华殿教太子,今日就不过来用晚膳。”

    “文华殿?”

    张皇后蹙眉。

    丈夫平时就算关心太子的课业,也都是叫到乾清宫或者是坤宁宫来考校的,怎么今天直接跑文华殿去,甚至连天黑都不回“家”?

    “陪陛下的还有谁?”

    张皇后自然怕是有什么宫女引得丈夫喜欢,故意找去教儿子的借口。

    张永道:“司礼监戴公公、萧公公,还有东宫的内侍都在。”

    “那你去催一下,就说本宫今日违和,心中记挂,请陛下早日回来。”

    “是。”

    ……

    ……

    文华殿内。

    此时已经掌灯,文华殿内灯火通明。

    一群太监还在收拾沙盘上的各种标志物,将他们回归原位。

    而朱祐樘父子,此时正坐在临时搭建的小桌前,父子俩一人坐个小板凳捧着个饭碗,面前是两盘菜,一鱼一芹菜炒肉,父子俩吃得很香。

    “……父皇,儿臣不是小瞧你,在行军策略上,儿臣可是有一套的……”

    朱厚照一边吃,还一边米粒横飞吹着牛逼。

    先前几局对战中,朱祐樘只赢了一次,还是险胜。

    剩下的……居然都被儿子赢了。

    虽然从纸面实力上,朱祐樘还是学张周一样让着儿子,等于说兵马和粮草等都不如儿子的多,但也让他输得很郁闷。

    为什么张周能赢,而自己就输了呢?

    “快吃饭!要多吃肉,不要挑食,听说平时你连带骨头的鱼都不吃,你可知朕当年想吃鱼都吃不到!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

    朱祐樘为了缓解输游戏的尴尬,只能岔开话题。

    朱厚照道:“父皇,您不是自幼就被立为太子吗?太子想吃鱼还吃不到?”

    “不一样。”

    朱祐樘想到童年经历,神色就很压抑,手都不自觉颤抖,显然那段经历对他来说形同梦魇,“你以为跟今天一样,朕就你一个皇子?你可知道你皇祖父有多少妃嫔?她们对朕又是如何的态度?唉!”

    说到最后,朱祐樘重重叹口气。

    身为太子,却吃百家饭长大,五岁才被父亲认祖归宗,立为太子马上死了娘,长大过程中父母缺位,成天担惊受怕,怕自己被人毒害。

    那种滋味,让朱祐樘想起来就难受。

    当然在他当皇帝后,也有人说,万贵妃并无残害内宫妃嫔和孩子的迹象,但朱祐樘很清楚那是在万贵妃失去生育能力之后。

    朱祐樘是在成化十一年五岁时才与父亲相认,那时万贵妃已四十五岁,在这之前宪宗的孩子要么死在娘胎,要么在出生不久便夭折。

    随后在成化十二年兴王朱祐杬出生后,宪宗才好像是突然生育力爆表,后续接连有孩子诞生。

    “父皇,你也多吃鱼。”朱厚照赶紧往父亲碗里夹菜。

    学当乖孩子。

    朱祐樘点点头。

    父子俩正享受二人时光,这边戴义过来通传道:“陛下,皇后娘娘说凤体违和,请您回去。”

    朱祐樘道:“太子,看到没有?你母后以为朕去做什么事了,都来催了。”

    “那父皇早点回去吧。”朱厚照好像很理解母亲一样。

    朱祐樘皱眉道:“你着急让朕走?”

    “儿臣到了听故事睡觉的时候了。哈……好困。”

    朱厚照也的确累了。

    总玩一样东西,也会厌倦的,晚上还有精彩的武侠话本等他去听呢。

    “故事?什么故事?”朱祐樘放下碗筷,板起脸。

    这下朱厚照知道自己失言,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

    朱祐樘马上把刘瑾等人叫来,刘瑾正愁失宠,趁机赶紧说张周的坏话:“……是张解元给太子写了几个话本,前些日子通过朱家小公爷送来的,太子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让奴婢给他讲……”

    朱祐樘冷冷道:“刚觉得秉宽有为人师表的风采,何以会用这些东西来逗弄太子?话本在何处?”

    刘瑾正要去拿,被朱厚照狠狠瞪一眼之后,刘瑾背脊发凉。

    最后刘瑾只是把三本册子拿出来,其中只是一个故事,还不到一半的篇幅。

    “射雕……”朱祐樘借着烛光打量一番,眉头深锁。

    朱厚照道:“父皇,这只是几个故事而已。”

    朱祐樘也不翻开,直接将拿着书的手负在身后,板着脸教训道:“明日谁都不许跟他沙盘演兵,违背者杖责后赶出宫闱!必须要将先生的课业都完成之后,找人送与朕检查!稍有懈怠,你等着吧!”

    说完,朱祐樘再也不是先前那慈父的模样,一脸凶恶之色,拂袖而去。

    朱厚照立在那,小眼神里的光简直能杀人。

    “太子殿下,陛下相问,奴婢不得不答。这不,奴婢之把您已经听过的《射雕》拿出来,别的……就算回头有人问,奴婢也会说没见过……”

    刘瑾还在装可怜讨巧。

    朱厚照一脸懊恼道:“哼!回头再收拾你,那可是本宫用来跟张周一起开书局赚钱的。希望张周那边还有旁的底本,别就这一本……那可要命了!”

    ……

    ……

    朱祐樘从文华殿出来,正要往坤宁宫去。

    夜不归宿这种事,他这些年还真没干过,有点旧时代好男人的意思。

    “陛下,刚才传话过来,说是有几份奏疏,非要您拿定主意御笔朱批不可。”戴义道。

    “嗯。”

    朱祐樘借着夜色,看了看手里的书,本想随手丢弃,但心下不忍,还略有好奇,随即攥在手里道:“那就顺路去乾清宫一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