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鹏是懂名利场规则的,知道张周需要什么,也知道他能帮到什么。

    不需要索贿,也无须明面上行贿,就能把事办得漂亮。

    张周也在琢磨,这杨鹏能在弘治一朝得到李广信任,胡作非为而依旧保留权势,甚至能在李广倒台后马上站稳脚跟,的确在交际应酬上是把好手。

    “如今京城内很多权贵,听说宫里出了一位仙师,都在打探,也有想请您过去给做个法,驱驱府上的邪气,出手不会寒碜。各地的镇守太监……也想跟您结交一下……”

    杨鹏先前处事圆滑,现在就想当中间人捞好处。

    张周很明白名利场的规则。

    现在皇帝信任他,或许敛财什么的就算被皇帝知道,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回头遇到什么天灾之类的,有了警示,大臣一参劾说跟皇帝宠信他有关……

    这些劣迹就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聪明人是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去聚敛财富的。

    张周自认为不缺钱。

    张周也没回绝,只是笑着道:“回头说吧,我这人不善交际,再说我也不是李广,我的道行不够深,只怕驱邪不成反给他们招惹邪气回来。”

    “您说笑了。”

    杨鹏也不勉强。

    认识还不深,就算张周视财如命,也不会跟他谈太多。

    在杨鹏看来,很多事也可以慢慢推进。

    ……

    ……

    张周视察完清宁宫的地基奠基情况,本来就可以出宫了。

    却是萧敬匆忙而来,对张周道:“先生,陛下有请。”

    张周问道:“谈清宁宫的事?”

    萧敬无奈笑笑,意思是皇帝没明确说是什么,他不好去揣测。

    张周跟着他一路到乾清宫,路上可见匆忙而过的人,张周心里也在想,若真在皇宫里当差,做什么事都刻板急促,这群人压力该有多大?

    “萧公公,平时你们有什么放松的项目没有?”张周很关心问道。

    “嗯?”

    萧敬听了个一脸问号。

    什么叫“放松项目”?

    “张先生,您说话真风趣,陛下已等候多时,还特别说明不用通传,您来了带您进去便可!”

    ……

    乾清宫内。

    朱祐樘坐在他的龙案之后,手头上很多奏疏,在张周到来之前,朱祐樘还在认真批阅奏疏。

    “秉宽,不用客气,坐吧。”

    座位是早就预设好的,张周行礼后坐下来,等着聆听皇帝的教诲。

    朱祐樘把手头上一份奏疏批阅完,放到一边,感慨道:“朝中有关撤地方镇守内臣的奏疏,屡见不鲜,朕也在思量此事。”

    张周琢磨了一下,先前杨鹏还说各地的镇守太监想认识他,现在皇帝就说朝中各种意见要撤镇守太监,皇帝还在思量此事。

    言外之意,各地的镇守太监感受到危机,想趁机活动京师中人,尤其是皇帝身边说得上话的人,为他们保留官职。

    在大明。

    各地的镇守太监既相当于监军,又相当于半个主帅,很多事情没有镇守太监的准允都没法完成,无论是总兵官,或是巡抚,都很发愁,以至于有什么军事调遣都要被一群不知兵的太监管着,很容易贻误战机?

    更要命的是,这群太监一个比一个贪婪,简直是喂不饱。

    文臣也不想各处都受太监的挟制,在弘治朝时,因为皇帝对文官的倚重,使得这种请求屡见不鲜。

    弘治皇帝还一度想取消,只是因为西北鞑靼在弘治十年之后接连犯边……张周熟悉历史,知道这段时间草原上达延汗崛起,草原恢复了些许蒙古骑兵的荣光……如此才让皇帝觉得能加强对西北以及各地的控制很有必要。

    “陛下为国事操劳,臣不能分担,深感有愧。”张周道。

    朱祐樘笑道:“你就没什么意见?”

    张周拱拱手:“臣不懂,不敢随便掺和意见,臣尚未在朝为官。”

    “嗯。”

    朱祐樘点点头,却叹息道,“这也是朕遗憾的地方,想留你在宫里,没什么明目,想让伱在朝,你还没中进士。本来以你举人身份,赐个官职给你也不是不可,但举人所能做的事太少,而你又是江南解元,将来要考中进士自也不在话下!”

    “对了秉宽,你到京之后,为何没有入雍,还有你怎么没去拜访乡试的座师?不会又有什么朕所不知道的缘故吧?”

    朱祐樘明显是把张周先前所评价程敏政的那番话记在心里了。

    尤其说程敏政可能会惹祸那段。

    细思极恐。

    张周道:“臣只是不想过多去应酬,一切等来年会试之后,再拜访都来得及。至于北雍……臣平时事忙,若进了北雍,若不能每日回府,既可能耽误课业,也可能耽误了其它事。”

    朱祐樘笑道:“是朕都没体谅你,一直在找你做事,忽略了你的感受。其实你要进学,还是在北雍中,有名师指导,更有进益。”

    说到这里,朱祐樘对一旁的萧敬道:“找人再去跟林侍郎说一声,让他安排好一切,让秉宽可以尽早入学,并不要干扰他的课业,尽可能提供帮助。”

    “是。”萧敬笑着回应。

    张周想到,林瀚刚派儿子去让他办入国子监的手续,事没成,现在皇帝又要催,估计老林现在要头疼了。

    “还有件事。”朱祐樘道,“西北传回的消息,说王越刚从延绥镇走了不久,鞑靼就得到消息,派兵袭击榆林卫周边的土堡,偏头关等处也奏报说是有鞑靼异象!看来鞑靼是不甘失败!”

    张周心说,你跟我说这个,不会是怪我提议把王越给调回来吧?

    戴义提醒道:“陛下,还有这份。”

    “哦对了,朕刚收到消息,说是王越年已过七十,回京却是骑马而行,才走了几日,便因胸痹险些死在驿站内,他的家人用朕所赐的药……就是你给的,给他服用,他又活缓过来。他上表谢恩,朕都不知该回他什么好。”

    “这里还有一份英国公的谢表,感谢你治他儿子的壅疾。”

    张周很疑惑,王越发病这么快吗?

    王越在历史上,是到十二月才死的,死于忧愤交加。

    不过王越心脏病的毛病,却是一直都有。

    或许正因为他张周改变了历史,让皇帝急召王越回京,王越又逞能非要骑马而行,这才让病情提早发作……

    “朕在想,若是朕刚召王越回京,而鞑靼就有异象,朝中人定会闲话,但现在王越起死回生,还有谁会乱言?”

    “朕觉得,正因为有你在,西北才能平安无事!朕已让王越先赶往宣府,在宣府停留一段时间,等鞑靼撤兵之后,再让他回京。”

    “这样一个老臣,留在西北,对狄夷也是一种震慑!”

    朱祐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多了很多期待。

    大概就差跟张周说,你几次治病都那么厉害,现在也该把你生孩子的秘方给朕了吧?

    朕都快等不及要跟皇后试试。

    “陛下,这都是您采纳臣意见的结果,并非是臣做过什么,再说这种事还是有天意在内。”张周既然皇帝有此想法,作为明眼人,也不能装糊涂。

    “好,有功而不自居,心怀坦荡,朕欣赏你,等王越回京之后,让他好好感谢你!”朱祐樘再一次对张周的能力表示了肯定。

    张周道:“臣这里已总结了为陛下和皇后调理身体的一些药方,若有纸笔的话,臣可以记录下来,交给太医院的人去参详,然后再由他们来决定陛下是否可以用药。”

    朱祐樘兴奋起身道:“还用他们参详作何?你直接给朕便好了!朕相信你!”

    戴义也赶紧催促道:“是啊张先生,都在等着呢。”

    “哈哈哈……”

    朱祐樘不由笑起来。

    这好似在说,你来之前,朕还跟戴义他们说,怎么跟你开口讨药方呢,现在你主动开口,大家都是自己人,感觉氛围一下就轻松活跃了。

    张周道:“那臣便先记录了!”

    “快,赐纸笔!”

    ……

    ……

    张周把一些药方记录下来,并不是很全,因为有的用药他也要回去再斟酌一番。

    有些药始终还是药性猛烈,用在普通人身上尚可,对朱祐樘这样的体弱多病者,就需要循序渐进,如果上来就下猛药,只怕朱祐樘真会虚不受补。

    “陛下,还是那句话,用药是其次,重点是陛下要多出去走走,长坐的话也会引起身体的不适。”

    “好。”

    “另外皇后调理的部分,则都是一些基础用药,皇后这边可以先等陛下调理完成之后再用药。”

    “秉宽,还要分开用药吗?”

    “是的,先以调理陛下为主。”

    张周的意思是,你这么虚,你自己还没调理好,把皇后先给调理到精力旺盛,只怕对你没什么益处。

    如果你们夫妻想同步调理,就先你先来,再她。

    “好,好。”

    朱祐樘就好像个认真的学生一样,张周说什么他答应什么。

    等药方写完,连不太懂医术的戴义都道:“陛下,奴婢也曾在太医院内供奉过几年,单就张先生这份药方,并不见有毒性或是相克的药材,只是有几味药不是很常用,只怕宫里没有。”

    “那就去外面采办。”朱祐樘道。

    “是。”戴义看了张周一眼,这眼神就有点飘忽。

    让张周觉得,你戴义不会是想从采购药材方面做什么文章吧?

    “秉宽啊,朕还有件事跟你说,就是太子的事,你前些日子跟他说过一些话,令他去跟皇后的两个弟弟面见交谈。具体是什么,朕不多问。”

    “陛下,臣也未说太多……”

    朱祐樘笑着伸手打断张周:“你不必解释,朕理解你的苦心。但其实总这样也不好,这些还是等他十几岁时,再教也不迟。对了,他还把一个叫望远镜的东西交给朕,也是你弄出来的吧?”

    “回陛下,是的。”

    “朕觉得,既然现在西北局势紧张,你能多造几个出来最好,不勉强你,若是能对西北局势有所帮助,朕会记你的功劳。”

    萧敬等人都很惊讶。

    因为先前太子给他老爹献策,没成功,还被训斥关小黑屋。

    但转过头,朱祐樘就跑来找张周讨要望远镜,还依照朱厚照所说的,要用在军事上。

    萧敬等人都在想,若被那位小太子知晓,还不气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