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理素质一向极强的盛嘉宜都一窘,贺建廷脸上浮出一丝红晕。

    贺若琳看了自己这个弟弟一眼,挂着浅笑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盛嘉宜:“Andy,你怎么舍得把你的宝贝带出来?”

    “她最近闲着无聊。”何希月说。

    贺若琳的目光停在盛嘉宜眼睛上。

    “嘉宜片约不断,我就是想找你拍戏也等不到档期,竟然也会闲下来?”

    “她就是太忙了。”何希月指了指盛嘉宜,“过去几年拍戏没有停过,最多的时候一年能拍十部电影,再这么折腾下去身体要不行了,我让她休息一阵子。”

    “当演员确实辛苦。”贺若琳认可她这个说法,“尤其是像嘉宜这样漂亮的女明星,难免麻烦不断,不是吗?”

    不等何希月回答,她又问:“嘉宜的眼睛,是生出来就是这种颜色吗?”

    盛嘉宜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是。”

    “是因为混血的原因,还是基因的问题?”

    “我也不确定。”

    “夜色下看竟然像紫罗兰的颜色。”何希月轻声感慨:“今年香港佳士得春拍,压轴的是一颗来自印度南部戈尔康达钻矿的蓝色钻石未来之星,钻矿在海得拉巴西部一座古老的城市,那是库特卜·沙希王朝的首都,出土了无数颗顶级名钻,上一颗同矿蓝钻,是现存于史密森尼博物馆的希望之星。”

    “起拍价一千万的天价钻石,被哄抢到八千万,最后还是被不知名的买家带走。”

    “盛小姐,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和那颗钻石的颜色,一模一样?”

    盛嘉宜一怔。

    希望之星是一颗44.4克拉的蓝色钻石,现存于美国史密森尼博物院,它之所以著名,是因为它被称为厄运之钻,传闻拥有它的人都会离奇死亡,但实际上佩戴这颗钻石并不会霉运缠身,路易十六和玛丽·安东尼王后死前并未携带这颗钻石,霍普家族继承人也没有因为这颗钻石而暴毙。

    它只是太美丽,世人都认为太过美丽珍惜的事物是锋利的。

    总有人会将追逐稀罕之物看作攫取权势的象征。

    盛嘉宜敏锐地意识到她在指代宋元那件事,或许还不止那些。

    “别这么严肃。”贺若琳噗嗤一笑,打破沉默,她退后一步,让出身边的人,“这是我弟弟,贺建廷。”

    “盛小姐。”贺建廷羞涩伸出手,他脸上的绯红已经蔓延至耳侧,“真高兴可以在这里见到你,你今天真好看,比电影里还要好看。”

    他害羞的外表和直白的话语毫不相干。

    盛嘉宜礼貌地与他交握。

    “这是长河集团的沈少。”贺若琳又介绍右边男人。

    “久仰大名,盛小姐。”沈家俊说,他已经站在那里看了许久的戏。

    长河集团拥有港资企业中最全的金融牌照,囊括银行、保险、基金、信托、期货、证券,市值千亿。沈家从民国时期开始便是沪上名门,抗战有功,是响当当的红色家族。八十年代初期沈家俊父亲沈玮良前往香江创办长河证券,正值香江建立联合交易所,金融市场高歌猛进,沈家又背靠京城,很快便异军突起,挤入香江顶级富豪之流。

    香江有个所谓的十大家族,十大家族里又学名著《红楼梦》排了一个四大家族,沈家就在这四家之列,而贺家单论资产,只能排到第八。不过钱多钱少不那么重要,说到影响力,贺家比沈家这样的外来人还是要强势许多,而说起家中等着分家产的子女,沈家又要少上许多。

    沈家俊作为长河集团太子爷,只有一个弟弟,三个姐妹,弟弟还比他小十三岁,未来万贯家财大多还是落在他的头上,所以他基本不费什么力气,就进入长河集团总部任总助,就等着不久后接班CEO职务,比贺建廷这个还在为董事席位争抢的“富三代”要潇洒得多。

    盛嘉宜也向他点点头:“沈先生好。”

    她彬彬有礼,礼节挑不出错处,眼里也没有写满急迫,往两位公子哥身上贴。

    本来就是如洋娃娃一般的长相,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收腰吊带连衣裙,外面又搭了一件米色西装外套,黑色长发及腰,更显得过分精致,简直像是陶土捏出来的美人。

    贺若琳承认,即便是女人见了她这张脸也只会想多看两眼,美丽却没有攻击性,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温顺又矜持。她轻柔到似乎可以轻而易举折断,却又意外有着磅礴的生命力,仿佛她的生命里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她,当那团火燃尽时,这惊世骇俗的光彩就会瞬间熄灭。

    有人欲使之毁灭,就有人想要她长明。

    贺建廷需要一位有名气、讨人喜欢又无权无势的妻子,盛嘉宜很好,她是个女明星,但同时她有学历,有一个名声好且已经去世的继父,还有同警务处及财政司良好的关系。

    如果是她的话,贺家不介意成全贺建廷的个人喜好。

    “今晚氛围这样好,真适合跳舞,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跳舞,可惜现在年纪大了,早就没了当时的心情。”贺若琳掩唇轻笑,“沈少,不介意陪我上楼见一见几位内地来的老板吧?”

    “我的荣幸。”沈家俊说。

    悠扬的琴声响起,那是舞会开始的奏鸣。

    贺建廷因为长姐刻意给自己创造的机会而激动不已。

    “盛小姐,我能不能请你跳舞。”他急切道。

    盛嘉宜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希月已经离她远去,她和中星娱乐老板范少伟站在一起,知趣地给她与贺建廷留下充足的空间。

    盛嘉宜在心中暗叹一口气,今夜人员杂乱,即便没有狗仔混进来,明日八卦也会传遍香江。

    但是她面上不显,微微一笑:“好啊。”

    夕阳下的相拥看上去是那样美好,贺建廷近距离看着盛嘉宜,看她那张离开电影镜头后更加惊心动魄的面容,白瓷一样的皮肤,翘到不可思议的的睫毛,宝石般的瞳孔。

    她其实很不像典型的香江人,没有微龅的嘴唇和高颧骨,也不像白人,除了瞳孔颜色和过分精致的骨骼之外,她身上很难看出混血的痕迹。

    优越的家世、美丽的容颜、漂亮的学历、温和的性格……

    盛嘉宜真是……完美。

    贺建廷情难自禁握紧她的手:“盛小姐,我很爱看你的电影。”

    “哪一部电影?”

    “《霓虹》。”贺建廷说,盛嘉宜对此毫不意外。

    “你在那部电影里饰演一位女学生银霞,我依然记得你穿过马路,在街角回头那一幕,阳光照在你的脸上,风吹起你的长发,我想全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不在那一个瞬间为你动心!盛小姐最喜欢的角色应该也是银霞吧。”贺建廷笃定道,毕竟盛嘉宜因为银霞一夜红遍亚洲,还靠着这个角色成为最年轻的影后。

    那是她的巅峰,这三年里盛嘉宜和何季韩拍了许多部刷新票房榜的商业片,却再也没有一部电影能如《霓虹》那样登峰造极。

    可盛嘉宜摇头:“不是”她缓缓道,“我不喜欢银霞。”

    “为什么?”贺建廷震惊到睁大眼睛,这下盛嘉宜相信他真的是自己的粉丝,当你知道自己深爱的角色并没有得到主演的认可,就像美梦骤然破碎,现实击碎梦幻,贺少猝不及防。

    “因为我不喜欢拍戏。”盛嘉宜凑仔他耳边轻声说,她气息吹在贺建廷耳旁,让他浑身绷紧。

    那个女学生,盛嘉宜想起来剧本——她苍白的像一张空白的纸,除了极致的美丽,银霞身上没有任何故事。

    郑安荣说银霞就是流离的幻影,她的存在只是激发三名男性角色相互背叛的诱因,而她是美好这个抽象概念的缩影。

    “抱歉。”盛嘉宜眨了眨眼睛,“贺少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贺建廷被她这样认真注视着,下意识否认:“不。”

    “你真好。”盛嘉宜甜甜道。

    贺建廷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们两个跳了许久的舞,直到夜色渐深,有人走到贺建廷身边,附耳与他说了什么。

    盛嘉宜听到那人说:“徐少到了。”

    贺建廷面色陡变,他松开盛嘉宜,那张和煦的脸上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

    “我马上来。”他说,转头看向盛嘉宜,“盛小姐,抱歉,有些要事需要我现在去处理。”

    “我没有关系。”盛嘉宜柔声道。

    贺建廷被她温柔的模样看得心里一软。

    他犹豫着开口:“嘉宜......晚一些我可以送你回家。”

    盛嘉宜笑了起来,却并不说好还是不好。

    贺建廷却把她的沉默当成是羞涩的默认。

    “你在楼下等我。”他说,“我见完一位客人就来找你。”

    他匆匆忙忙往别墅里走去。

    草坪前灯火亮如白昼,盛嘉宜站在暗处看他,眼底神色却渐渐冷了下去。

    “你可真是把他拿捏住了。”何希月站在她的身后,“我看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是么?”盛嘉宜淡淡道。

    “他有提出和你约会吗?”

    “他说送我回家。”

    “都这么说了还不够明显?”

    “你是怕我借机离开橙禾吗?”盛嘉宜转头,冷冷看着她。

    “你会吗?”何希月面色不变。

    “你怎么笃定我不会?”

    “如果想嫁豪门你早就嫁了,我依然保持我的想法,贺家过于复杂,贺建廷又太过温和,压不住这一大家子上蹿下跳的人,更谈不上帮你,如果你选他,我会觉得你眼光很差。一定要挑一个的话,我看沈家俊还不错,不过按照沈家的倾向,他家里不会愿意他找一个港女,而且他这个人据说也相当花心,靠不住。”

    “这就是你的评价Andy姐?”盛嘉宜冷笑了一声,但很快她又重新恢复了平静,“这不是菜市场,容得我们两个挑来挑去。”

    “嘉宜。”何希月却忽然拉住她,“你知道沈家俊今天为什么要过来?贺建廷上楼去做什么了吗?”

    “不知道。”

    “我刚刚见到汇港集团一位高层,从他口中听到一个传闻。”何希月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

    “渣甸集团牵头内地,要拿出广东沿海两千亩土地要做核电开发。”

    “就在刚刚,那块土地的主人,来了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