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闭上了眼睛,他轻轻地吸了一口灼热的气。浓烈的辐射因此而些许地涌入了他的身体,吸收,调整,化作能量储备,稍稍地抚慰了一下他那颗跃动的心脏。

    他原本准备了很多计划——他原本想要自己找到方法,前往异界。然后放开手脚大杀特杀。他原本想要巡游整个世界,镇压危机,让自己变得充实而忙碌。因为他确信局势只会恶化,并且持续恶化,而这自然就意味着地球上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他得守护好他的地球,他一点都不想在荒芜的堕落世界上玩单人废土过家家。为此,就算辛劳一点,也是无妨。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已经不再像是先前那样重要了。

    优先级已然下调。

    保住自己的故乡依旧是有必要的,但现在只需要让它不要崩得太快就好。因为关键点仍在于自身的规格和强度——自己被遣返回来必然有着一个重要的缘由。但自己现在还无力探知其幕后的真相。

    以及——

    他看向天空,原本预估会出现的两界相撞危机已然随着异界阴影的消褪而不复存在。而在他臂上的腕表中,原本标注的1.732%进度,已然在此刻变转成为了1.733%。

    并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他亲自动手去做。而接下来,他要好好调整一下自身的状况。

    筹备一些武装,复原一些技巧,将影兽的灵气吸收炼化。稍作休息,看看能不能在读条走完之前,培育一些打手和武装。

    以及一些隐患,也得想办法提早除掉。

    ……………………

    迪妮莎第一次见到梅欣雅,是在核火燃烧的新约克边缘。她竭尽全力地护送着一小队幸存者在沙皇核弹引爆时脱离了战场,并在后续轰炸,以及腐化冲击波的干涉下尽可能地将他们的命保下。

    她真的做到了——或许是共感而来的兽魔之躯具备些许抗性。那黄昏色的冲击波在掠过她的躯壳时被些许地抵抗——异化现象没有第二次地从她身上诞生,她的躯壳也成为了保护幸存者的屏障。让余波的焚风和辐雨,没能够将这些人的小命抹掉。

    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上皮毛和坚甲都被烤焦。世界在她眼前变得模糊而破裂,而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却终究是渐渐地放下。

    她还没死——过了这么久都没死。而这就意味着一件事,意味着主战场的胜负已分,意味着那来自异界的影兽已然被成功斩杀。

    城市已然毁灭,但国家却被成功保下。那么这样一来,她的职责便也尽到。

    于是她便放松了下来,任由那遍及全身的苦痛啃噬着她的神经和血肉。那确实是难以忍受的剧痛,但在此刻,她觉得自己也不是坚持不了。

    直到螺旋桨的声音响起。

    直到涌动的风驱散辐射的骤雨,救援的绳梯从空中落下。而于她破碎的目光中,她看见了一双包裹在黑色长靴中的女性的脚。

    她本以为这场会面会更加剑拔弩张。

    梅欣雅注视着她,娇俏的少女注视着残损的白兽。

    无形的念力场展开,构成一圈屏障用以将有害物质尽数遮挡。而后,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按在粉白巨兽的头顶上方。

    “迪妮莎·特罗尔。初次见面,我是梅欣雅。”少女的指尖,划过那焦干的毛发。“你比照片上要更加漂亮。”

    鹿角的巨兽发出一声低鸣,似乎是提不起劲回答。

    而下一刻,一抹源自梅欣雅指尖的温热,便从巨兽的头颅上萌发。

    “抱歉。”她说:“这种事我也是第一次做,可能会有点疼,请忍耐一下。”

    细弱的能量溪流从梅欣雅的指尖溢出,那非源自她自己,而是她所携带的游刃之刀,沾染青龙神髓的龙相木刀内封存着已经整备好的木属性生命能量。而这正好可以应用于梅欣雅从那一闪而过的梦境中所获取的,用以治疗伤损的技巧。

    这应当称之为木疗术,维持能量供给的同时刺激局部细胞高速再生分裂,调度肉体激素从而达成止痛的效果并振奋力量。放在古代,是能够起生回生的术法。而现代……其实效果也是一样。

    它唯一的缺点是在非人单位身上难以起到全面的功效,但就算有所残缺,也好过缓慢的现代治疗法。

    麻痒的感觉因此而从迪妮莎的身上急速生成,并且顷刻间取代掉撕裂的苦痛,让她几乎就要忍不住放声尖叫,她忍耐,但是做不到。而在她生理性地张开兽口之时,大片坏死的脏器和血便一呕而下。

    ‘哇——’红黑的粘稠液体倾泻在地上,它们被念力包裹着抛向远方。

    呕吐重复了三次,兽的体表创伤随之急剧淡化。新生的肉芽相互联结着填补了破裂的血肉,而鲜嫩的防护角质再缓慢地覆盖其上。

    “你需要补充一些营养。”

    那是一枚高质量的能量棒,很甜,常人根本接受不了它。只有生命强度远高于寻常人的特殊生物才能够正常地使用它,显而易见,在这场战争开始之前,世界上就不会存在这种型号。

    这是梅欣雅做的,她在过来的路上,为了迪妮莎做的——她在来之前便知道迪妮莎用得上她,她甚至猜到除了王真以外,就只有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接触到受伤的迪妮莎。

    而这份礼物很快就起到了功效——巨兽身上的创口很快愈合,重新获得了行动的力量。而迪妮莎随即挣扎着站起,注视着带来礼物的梅欣雅。

    救援队正在撤离,那些被她保下来的幸存者们被运到了直升机上。她张了张口,本来想要向梅欣雅说些什么,却又奇异地讲不出话。

    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像是和人类在说话的感觉。

    眼前的少女像是人一样微笑,像是人一样说话,像是人一样轻轻地抚摸着她,但却奇怪地让她脊柱爬上森冷,头皮些微地发麻。

    迪妮莎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见过位高权重的总统,直面过凶狠癫狂的毒枭,她和那些聪明绝顶的学者和科学家打过交道,她甚至在圣伊莎贝尔疯人院里执行过任务,和那些疯掉的,以及全世界都以为他们真的疯掉,但却依旧维持着理智的狂人们说得上话。

    但那些人全都和梅欣雅不一样——她明明在笑,迪妮莎却完全没有从中感知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她明明在和自己说话,迪妮莎却感觉自己对话着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若是如此也就算了,不过又是一个名利场上的演戏行家。然而明明有着这样清晰的认知,迪妮莎却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可以相信眼前的少女,就像是相信自己的母亲一样!

    不,这份信任,甚至还要在生养了自己的母亲之上!

    “你……”她张口,却没能问出后续的话……孩子怎么能够质问自己的母亲呢?于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人首蛇身的幻象沿着梅欣雅的脚踝攀爬,缠绕在她的身上。

    “能够走路吗?……很好。”而梅欣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点异样,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

    “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的存在是必要的。”梅欣雅偏过头,看向战场的中央。王真从战争结束后就一直待在那里,没有半点离开的迹象。

    “是……什么?”迪妮莎勉强开口问道。

    “我们的主人要在这座战场上建一座塔……一座纪念碑,或者说一座神庙。而他要求这座建筑必须完全符合他所提供的设计蓝图,且完成的越快越好。”

    “而这在我们作为助理和向导的职责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