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您这是要哪里去,要去干什么啊?”

    那师爷话还没说完,姜寒星已起身离开。

    要去干什么?要找一个她并不是一直没想起,而是刻意忘记掉了的人。

    姜寒星回到了天香楼,她觉得徐桓之还会在。

    一到天香楼,果然还在。方才她一直在与徐桓之愤怒交涉,都没发现,他们那个位置其实还挺好,临窗,窗外是镜湖,刚下过雪,湖面上白茫茫一片,日光映衬下琉璃世界,只湖心一座小亭,更显得仿佛仙境,飘渺晶莹不似在人间。

    所以她又到时,一进门便看见,徐桓之连位置都没挪动,只桌子上一两碟吃尽了的菜,方才因为争执,她菜都没点,因此菜明显只徐桓之自己的量,也不知他是慢慢吃了,还是快快吃了,总之映入姜寒星眼睑的,是旁边一壶茶,他边赏着窗外雪景,边小口小口的啜,听见脚步声,他慢悠悠地回头,早料到一般:“来了。”

    姜寒星没有回他的话,她问他:“沈环呢?”

    “我还以为你早给他忘记了。”

    姜寒星看着他,手摁在了腰刀上。

    徐桓之便退让了,很好脾气很好说话那种,但总给人的感觉不像是受了对面威慑,而是在哄小孩,他一指西南方向:“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沈府旧案。沈少爷死后沈家父母相继故去,沈环——也就是当时沈少爷身边的书童明秋,感念沈家恩德,决定复仇。当年经办这事的按察使周臣调任清江做了知府,当年不肯接沈家诉状的京兆尹如今还是在做京兆尹……”

    当年参与这案件的,难道只这两位吗?你难道要都杀完吗?

    姜寒星心中虽早有预料,听到徐桓之这样说却还是大骇,骇完之后又疑惑重重,周臣案必然不可能是巧合,背后必然牵扯甚多,不然林明雨不会那样重视,沈环一个小书童,也绝没可能凭空得来那样复杂的杀人方法。

    但在这里跟徐桓之多说也无益了,她不不至于到现在还看出来,他就是那个在背后搅动了这一切风云的人。

    她转身便往西南方沈府旧址去,要去找沈环。

    “姜姑娘。”徐桓之却叫住了她。

    姜寒星并没回头,却依旧能听得出来,徐桓之言语格外温和:“揭开了沈环身份,也就等于揭开了你身份,不是吗?”

    姜寒星猛地回过了头。

    徐桓之脸上神情比她想象中还要温和:“不然你明明第一次见面就认出了他,干什么却一直都没说出来呢,还烦请姜姑娘回去仔细想一想,莫要冲动。”

    姜寒星没办法仔细想一想,她走在回去的路上,脑子简直是一团浆糊,她是第一次见沈环就认出了沈环,她很多疑虑都是由此生。

    但她想,既然沈环都装作了不认识,那她也就装作不认识好了,本来就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关系,也没什么深情厚谊,大家讨生活都不容易,她也是如此,只要不是天大的过分的事,又何必非要拆穿呢。

    他们两个的身份,可都不太能见得了光。

    可如今,沈环已深涉进局里,不戳破他身份,她便见不了差,戳破他身份,她又怕他鱼死网破,一时间姜寒星都真的有点起杀心,心想要不现在就去沈家老宅一刀给沈环弄死一了百了,反正她已找好贾峥替死鬼,以梁少的本事,他也查不出来与沈家案的牵连,却想了想还是做这个局给她的徐桓之更可恨,就算要杀沈环,也要先给他杀了。

    徐桓之虽官职只是主事,能搅动这样风云的,又哪里会是一般人,杀他这事得从长计议,于是只好两厢都作了罢,灰溜溜的,继续回京兆尹府,装作为这案子焦头烂额去了。

    梁少并没发现中途她已悄悄遛了号,但还是少不了要阴阳她:“哟,我们姜大神探刚不是还口若悬河,现在怎么又一言不发了?”

    姜寒星赔着笑脸说着“哪里哪里”的客套话,实际上梁少说的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她仔细查看案发现场及相关记录,发现梁少虽然嘴上说着不服,实际上却还是按照她方才说查了,开膛破肚自是不能,厨房里吃食还是可以详细拷问下,已经审到鲜百合,马上就要查出京兆尹是乌碱中毒死了!

    就算没查出来,京兆尹今早寅时死的,再过五个时辰,也要显露出中毒迹象了!

    她不能让梁少再这么查下去,给京兆尹府这桩案子跟周臣案联系到一处,那样沈环必死无疑,所有事情都再也没有转圜余地了。

    姜寒星正要走上前去,误导梁少将侦办方向偏一偏,先前她找过那师爷忽然走上前来,扯住了她袖子:“大人先前不是问我沈家少爷那案子么,卑职这边琢磨出来了一些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案子有什么问题吗?

    姜寒星眉头皱了起来:“讲!”

    “其实我们老爷当年这事做的不是,他……他,沈家给了好多钱,但我们老爷一直克扣着不肯往东厂那边送,这才耽误了赎沈家少爷的时机,给人冤死狱中了!”

    先前不还咬死了你们家老爷两袖清风的吗。

    姜寒星眉头皱得更深了,几乎到了成川字的程度,她斥责他:“好好的说起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他还能与你们家老爷案子有关?”

    “他就是有关啊!”

    师爷惊慌的,嗓子几乎都要破音了:“您难道没听说吗,就在诏狱,那个叫周臣的,就是当年也参与了这案子的按察使,他就也是这么死的!不明不白!这纵不是冤魂来索命,也是有家人来复仇啊!大人大人,我求您可怜可怜我,我当时就是个小文书,我什么都没做,求求您了,让他别来找我,成吗……”

    是谁!泄漏了这件事!

    姜寒星一口银牙几乎都咬碎,却仍要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揪着那师爷衣领:“既你也知道什么穷鬼索命都是无稽之谈,那还不赶紧将当年事和盘托出,参与了这事的都有人,早点抓住了这人,才能保住你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