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隔多久,克拉克再次回到了星球日报的大楼。

    前后两次心情截然不同,即使有兴冲冲的少女拽着他一往直前,他的双腿仍像灌了铅般沉重,严重拖慢了步伐。

    不出所料,进门之后,一切发展都和他昨天刚来时一样。

    “嗨,克拉克!”

    “佩里叫你去他的办公室,快去吧,我会打从心底祝福你的,兄弟。”

    “你回来了,克拉克!打起精神来,佩里对你的态度一直如此,忍忍,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

    猫咪们在百忙之中抽空跟他打招呼,态度温和而亲切,仿佛他们真是一家人,他只是隔了许久才回家而已。

    这一回,克拉克留了更多心去观察他们,哪怕他发自内心抵触这么做,不明来源的杂声嘈杂至巅峰,让他无时无刻不头痛欲裂。

    他走得越来越慢,逼迫自己去看,也就终于发现了那些第一遍忽略的细节。

    ……错了,根本不用看。

    他只是想起来了。

    报社的日常,每个人的桌子上从来没有干净过,但仅限于堆满各式各样的文件报刊,他们拥有一位极度洁癖的同事,那位可敬的女士不管自己忙不忙,都想方设法消灭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垃圾及灰尘,不需要道谢。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方便的报时工具,因为他们的职业需要争分夺秒,办公室绝不允许有坏掉的时钟出现。

    办公室的咖啡机早就坏了,吝啬的上司拖着不肯批复维修公费,大家一忙,暂时就把它忘了个干净。

    还有更多隐藏在安逸之下的线索,可克拉克已无法再往下想。

    大都会是什么?他为什么会对这一切感到熟悉?为什么,大家都成了猫咪?

    光是接触到这些疑问的边缘,已令他止不住地战栗。

    “你害怕了吗,【】先生?”

    牵着他的少女停下脚步,她回头,绿眸中浮现起单纯的疑惑,并没有任何错愕、嫌弃、不耐,就像……就像是——

    在她眼里,因恐惧而退缩的克拉克是不存在的。

    她自始至终只看到了一个固定的模样,他畏缩只是因为近乡情怯,亦或者干脆害羞了,那作为他最最最好的朋友,她就安慰他:“放心啦,办公室里不会有比蝙蝠更可怕的东西,就算有坏东西,我俩加一起肯定能打扁它,嗯,你所向披靡,我负责给你加油!”

    克拉克瞪大双眼,不知道少女怎么能比自己更自信。但不得不承认,有了她的鼓励,他的确提起了勇气。

    无论如何,他总得去面对真相,假设有危险,他会义无反顾地保护身边唯一需要保护的人。蝙蝠们肯定不需要他的保护,他们自己就行。

    总之,克拉克还是走进了底层小员工从没去过的老板办公室。

    厚重的窗帘关拢,室内充斥着阴暗色调,老板椅背对着来客,就在来者发出声音前,椅子倏然转了过来。

    压抑的阴翳凝结成蝙蝠的形状,端坐在报社老板的专座。这只蝙蝠论体型不比身边的大蝙蝠差多少,唯独高高立起的尖耳缺了一只。

    “克拉克·肯特。”

    缺耳朵蝙蝠喑哑地叫住克拉克,径直无视同时出现的其他会喘气的生物。他正前方的桌上,压着一张早已过期的旧报纸。

    报纸的正面朝向来者,头条新闻的标题骇然入目:【XX之死!】

    血淋淋的字体,被墨水打湿的文字。

    纸张被人为撕碎又重新拼贴的痕迹。

    不顾克拉克当即如遭雷劈,丢了魂般怔在原地,缺耳朵蝙蝠命令道:“你出差,去哥谭,采访还留在那里的蝙蝠侠,要做什么都听他的安排。”

    克拉克失魂落魄:“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

    缺耳朵蝙蝠根本不允许克拉克拒绝,催促的语气不通人情:“哥谭就在大都会对面,你只需要跨过那片海。现在、立刻,没有时间了。”

    当然,再冷酷的蝙蝠,胸大肌也是温暖的。

    一只被无视的毛茸茸物体突然展现出无与伦比的熟稔——指丝滑无阻地摸到缺耳朵蝙蝠的爪边,一蹲再往上一钻,刚好完美地依偎进蝙蝠冷冰冰的怀抱里。

    “我好想你啊,缺耳朵蝙蝠先生。”少女甜甜地打招呼,不忘拽拽大翅膀,“我能去你家吃冰淇淋吗?现在就去,你答应的,一年份!”

    缺耳朵蝙蝠:“?”

    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自来熟的红发少女,虽然对方莫名有些眼熟……嗯?似乎有不存在的记忆出现了。

    “管管她。”缺耳朵蝙蝠下意识对自己无语的同类说,“顺便,你连冰淇淋都不舍得请她吃?”

    大蝙蝠:“第二次了。你自己同意的,别想赖给我,缺耳朵。”

    “噗。”

    “谁!”

    缺耳朵蝙蝠眼神顿凝,办公室内出现了奇怪的笑声,这声音不属于在场之人。

    沉默,沉默。

    少女头顶的小蝙蝠勉强出声,怒气冲冲:“是几个只知道看戏不帮忙的家伙,不必管。”

    缺耳朵蝙蝠的理智是要他追究到底的,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某种古怪的信任驱使他放过了这个疑点。

    “冰淇淋——可以。”哥谭当然有足够多的冰淇淋。

    虽然他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的身体却很诚实,话音落下,不需要克拉克愁眉苦脸想办法找路了,从大都会海岸直达对面哥谭的游轮已然到位。

    克拉克听见一起上船的少女偷偷跟大蝙蝠得意:“我又不傻,外面的哥谭已经没有冰淇淋了,只能在这里找他要啦。”

    突然会说话的大蝙蝠顿了顿,对少女许诺,就算对方赖债也没关系,回去以后他会给她买更多,不止冰淇淋。

    原以为会惊喜的少女把自己皱成包子脸:“谢谢爸爸,可你没布鲁斯有钱,我们还是让布鲁斯养我们吧。对了,韦恩先生也很有钱,就让布鲁斯养我,韦恩先生养你,怎么样!”

    大蝙蝠似乎被深深地伤害了:“?不,我也很有钱。”

    少女:“没关系的爸爸,我爱你,我不嫌弃你。”

    “??撒拉,我是认真的,我,非常富有!”

    “好的爸爸,你最棒了!趁缺耳朵蝙蝠先生还没跑掉,我可以在这儿多吃点吗?”

    小蝙蝠一声不吭,故意不去提醒沉浸在无限循环中的两人(还不肯当面承认自己就是布鲁斯·韦恩的B纯属活该),美钞在迦勒底就是废纸一张,根本没处可用。

    如果还想不到办法自救,他们只能回去啃甜饼、甜饼、无休无止的甜饼。

    “……”

    身为真正的局外人,克拉克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他没发现自己忍不住笑了,仿佛游轮并不曾靠岸,未知的真相还很遥远。

    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他也相信了。

    他和少女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因为她那么招人喜欢。即使过去不是,如今也来得及。

    她叫撒拉。克拉克郑重地记下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