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帝深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的皇九子,发现这个儿子比起三年前沧桑了不少,头发有些花白,脸上也多了些皱纹。

    景安帝心里不好受,却是冷哼了一声道:“才圈了你三年,你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倘若朕再圈你几年,届时你岂不是比朕还显老了?”

    九皇子:“……”

    这回连三皇子都感到好笑了。

    当然,他这个冷面王在这种场合可不会真的笑出来。

    九皇子一面跪着一面拿眼睛瞟着老父皇,哽咽道:“儿臣三年没能对父皇敬孝了,三年了!”

    景安帝又冷哼了一声道:“你这是在怪朕圈了你三年了?”

    九皇子:“……”

    九皇子忙道:“虽说儿臣感到冤枉,却岂敢怪父皇?”

    景安帝似笑非笑道:“伱既感到了冤枉,便是心里在怪朕,你心里若不怪朕,又岂会感到冤枉?”

    九皇子:“……”

    袁庆柏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他的皇祖父和他的九叔之间的相处方式倒是有趣。

    景安帝儿子众多,但也仅有九皇子,跟他是这样一种有趣的相处方式。

    九皇子从小到大没少闹事,多半都是因为他受欺负了才闹的,景安帝则没少对他训斥,也不知从何时起,景安帝便挖苦上他了。

    其实,眼下九皇子吃瘪归吃瘪,他心里却欢喜着,知道老父皇对他这种态度,反倒是亲切的体现了。

    九皇子绷直了身子道:“儿臣真未在心里怪父皇,今日父皇释放儿臣,儿臣只有感激的份儿。”

    景安帝眼下可没有要跟这位皇九子做一席长谈的心思,也不会跟其上演父子情深的一幕。

    才说了几句,还都是挖苦的话儿,景安帝便道:“朕乏了,要安歇了,你退下吧,待朕身子好了,你再来见朕。”

    九皇子:“……”

    他能怎么办?只有诺诺告退了。

    三皇子也跟着告退,接下来要跟他的九弟上演兄友弟恭、兄弟情深了。

    景安帝也让袁庆柏告退。

    寝室内只剩下了景安帝独自一人,孑然一身。

    他并未躺下,依然坐靠在床头,发怔之中,冥思苦想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禅位当太上皇!

    其实,他早有了禅位当太上皇的心思了。

    最近三年,单单清查亏空这件国事,就让他这位老天子感到压力很大,再加上其他国事,他的身心都吃不消了。

    他做了几十年的天子了,现在已经老了,他觉得,自己若继续当这个天子,很快就会累死病死,他可是想多活几年的。

    他也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個称职的好天子。

    纵然三皇子清查了亏空,大周现在还有其他一些严峻的问题,需要一个有能为且勤奋的天子来治理,如此才能让大周国泰民安、国运长存。

    儿子们夺位争斗这种事,他也看累了,不想再看到了。

    他知道,三皇子这三年清查亏空得罪了太多人。

    如果等到他驾崩,三皇子根据他的遗诏继位,纵然他在驾崩前做了防范,到时三皇子也可能保不住皇位,可能出现大动荡。

    “这天子之位,朕要给谁,才是谁的,朕不给谁,谁也抢不到!”

    他绝对不想看到,这天子之位被别的人抢了去。

    根据长期的观察,他认为,三皇子可以治理好大周,他也认为,三皇子对他这位父皇是真的忠诚敬孝。

    他知道,太上皇和皇帝之间是难免有矛盾的,尤其是,他虽要当太上皇,却也不想一下子就将权力都放给新天子,而是渐渐放开。

    这种情况下,三皇子的孝道就很重要了。

    另外,皇孙庆柏已是他心中选定的隔代天子,他认为庆柏对他这位皇祖父也是真的忠诚敬孝。

    他认为,当他禅位当了太上皇,庆柏可以缓解他和三皇子之间的矛盾。

    只是,他本打算再过个一年左右再禅位。

    此次十一皇子谋害三皇子,还导致他病了一场,让他决定尽快禅位了!

    正当景安帝如此冥思苦想着,袁庆柏轻轻走了进来,关心道:“皇祖父还没安歇吗?”

    景安帝道:“不是叫你走了么?怎又来了?”

    袁庆柏微微一笑道:“孙子瞧着皇祖父心事重重的样子,又不安歇,倒是不放心的,父亲也不放心,叫我留下来服侍。”

    景安帝愣了一下,欣慰一笑:“朕果真要安歇了,不用再让你费工夫服侍的。”

    袁庆柏笑道:“服侍皇祖父可是大事,孙子脸皮也不薄,今日非要留这里了。”

    景安帝点了点头,笑道:“那你将朕的诗集取来,坐在床边给朕读诗,朕听着听着便就安歇了。”

    袁庆柏忙去取来了景安帝的诗集。

    景安帝这一生写了超过一千首诗词,他特意挑出了自己得意的一些诗歌,印成了一本诗集。

    袁庆柏搬了张椅子到床边,先搀扶景安帝躺下后,他才坐在椅子上,读起了老爷子的诗集。

    危楼千尺压洪荒,聘目云霞入渺茫。

    吞吐百川归领袖,往来万国奉梯航。

    波涛滚滚乾坤大,星宿煌煌日月光。

    阆苑蓬壶何处是?岂贪汉武觅神方。

    这首《登澄海楼观海》,是景安帝年仅十八岁时所作,写他登上山海关澄海楼所见的景象,表达出了他君临天下的踌躇满志。

    城高千仞卫山川,虎踞龙盘王气全。

    车马往来云雾里,民生休戚在当前。

    这首《登都城》,写景安帝登上城楼所见的景象,当时大周刚经历了战乱,他关心民生休戚。

    战马初闲甲士欢,挥戈早已破楼兰。

    弥天星斗销兵器,照彻边山五月寒。

    这首《班师次拖陵》,是景安帝四十来岁第二次御驾亲征时所作,当时他率领大军击溃了敌军,班师回朝经过拖陵。

    行遍江南水与山,柳舒花放鸟绵蛮。

    明朝又入邳徐路,凤阙龙楼计日还。

    这首《乙卯南巡河工回跸》,是景安帝南巡河工时所作,通过描写大好河山,暗喻了他在河工和民生上的政绩。

    随着袁庆柏的读诗,景安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袁庆柏却将这本诗集都看完了,尽管这本诗集他已看过多次。

    看完后,他看着身边年迈憔悴闭眼安歇的老天子,心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