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众多的阴影停止了移动,似乎是知晓前方并非是它们这等卑微存在所能踏足的领域,立足于原地,那灿金的眼瞳在雨幕中明灭,如明灭的萤虫。

    “死侍。”

    路明非咀嚼着这一名词,望向前方,若有所感。

    “它们侍奉着谁?”

    摩挲着指节,镶嵌着红色宝石的金戒闪烁着微光,路明非面色微微凝重。

    轰隆!

    一道枝形闪电在云层里闪灭,在耳边轰然爆震。

    炽白的光照亮了大地,阴影之中闪灭的金色萤火消失不见,短暂的驱散了那一道又一道扭曲如梦魇一般的身影。

    八足的天马走出,贴附在健美身躯之上的鳞片微微炸起,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钢铁铸就的铁面下,宽大的鼻孔喷出道道电光细屑。

    路明非放低了手掌,双手藏在了身后,看向了这雄壮骏马的马背。

    马背上坐着巍峨的黑色阴影,全身暗金色的沉重甲胄,雨水洒在上面,溅起雾一般的水花,蒙着一层微光。

    他手里提着弯曲的长枪,枪身的弧线像是流星划过天空的轨迹,如蛛网一般银色的丝线随风飘动,枪尖滴落着殷红的血液,覆盖着铁面的脸上,唯一一只金色瞳孔仿佛浪潮之中的灯塔一般照亮了周围。

    “奥丁?”

    八足的天马,独眼与长枪。

    路明非微微皱起了眉头。

    北欧神话并非什么冷门的知识,起码他还是认识这位阿斯加德的主神。

    可神明本该只存在于文字和壁画里。

    今日的见闻还真是打破了路明非对于自己老家的认识。

    “神话是真的,还是说我到了某个我也不认识的片场。”

    周围那些怪异的生物在来者的威压下匍匐的颤抖着,青绿的皮肤顺着破碎的裂口流出组织液,愈发像是下雨天路面的蟾蜍。

    少年踏过这些跪服生物的脊背,劣质的跑鞋剐蹭过它们的脊背,破开了几道裂口,露出了其下细嫩的皮肤。

    “话说这里是赛里斯吧?要不入乡随俗换个本地的装束,你这副样子很出戏哎。”

    少年高声道,迎面走向神明,没有半点面对神话时该有的敬畏。

    而楚子航却是愣住了。

    那是高大的神明,是权威的主宰,是刻印在心中的梦魇。

    也是他父亲所面对的敌人。

    豁出性命也要抵挡的敌人。

    他如今却安然无恙。

    那,自己的父亲呢?

    抵挡神明的父亲呢?

    威严的神明依旧屹然不动,祂的挑战者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无法抑制的酸涩感涌上了心头,他心底泛起了一个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那個男人,那个男人恐怕已经死了。

    悲伤,懊悔。

    冰冷的雨水抽打着脸,楚子航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悲伤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前一刻还在车内讨好自己,后一刻在车外为自己抵挡神明的男人了。

    懊悔着自己前一刻还在不断讽刺他的那些话。

    他再也说不出那一句对不起了。

    “我爸呢?你把我爸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父辈离去的仇恨,萦绕在心头,来自于自身血统顶端的压力随之一空。

    隔着窗,楚子航向高大的神明怒吼。

    “启动!启动!”

    他忽然对着中控台大吼。

    引擎发出低沉无力的哀鸣,车前盖冒起蒸汽,接着便被更汹涌的雨水给拍了下去。

    雨刷像是台发了疯的节拍器那样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的一层层雨水。

    这台车已经达到了极限,再也没法开动。

    楚子航捶打着方向盘,想要启动车辆,想要冲向那道庞大的身影。

    生理上的反应永远是最真实的。

    久别重逢的发抖,勉强接纳的苦涩,不受控制的眼泪。

    当神明来到新的战场,喋血的枪尖在灯光照耀下闪烁着刺眼的光。

    此刻他已然明白,他是真真正正地要失去那个男人了。

    什么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什么答应男人的话,他都抛在脑后了,他疯了,不怕黑影不怕奥丁也不怕冈格尼尔,他要去找那个男人。

    “你的悲啼惶恐而无力,意志如叶片下惊慌的蝼蚁,脆弱得不堪一击。”

    巍峨的神明开口,话语如闷雷作响。

    “凡是到过神国之人,神国便会向他敞开大门——因为他必须要成为神的仆从。”

    他轻蔑的看着怒吼的楚子航,诉说着那位胆敢忤逆神威之人的结局。

    神向来是不屑于欺骗的。

    还未成年的男孩咬紧了牙关。

    “你杀害或是监禁了一位儿子的父亲?”

    被忽略在一旁的少年出了声。

    路明非不是什么搞不清楚状况的局外人,简单的对话,已经足够他搞明白状况了。

    “......”

    少年的身躯逐渐接近,挡在了神与楚子航之间,驱散了威严的气场。

    奥丁无声,抬起了滴血的枪尖。

    “涉嫌谋杀,非法监禁,破坏公物,非法建路,还有恶意扮演他国神明,嘶,话说最后这个罪名法律里有么?”

    路明非碎碎念着,他总喜欢在专注的时候说一些垃圾话,这个习惯似乎是改不掉了。

    他的法律不是很行,顶多知道点些许的常识。

    “这天气还出来搞事也真够敬业的,我都还没吃饭,话说你吃了了吗?”

    少年活动着手腕和脚踝,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询问同一个健身房的伙伴。

    “凡人——”

    这声音,倒是可以和斯雷普尼尔踏过路面发出的雷鸣声相匹敌了。

    “看来是没吃?”

    瞬间,气氛就变得紧张起来,那些匍匐的死侍在这一刻绷紧了皮肤,混乱的双眸难得带上了一丝清明,用余光打量着两位对立的王者,似乎自己的呼吸也需要他们的允许。

    路明非脸上露出了严肃与厌恶的神色,指尖的金戒微光闪烁。

    作为曾经与雷欧奥特曼一心同体的存在,在二者分离之后,雷欧也留下了一份礼物作为纪念。

    在特摄之中能够让使用者变身成为雷欧奥特曼的狮子之瞳。

    当然,作为一个纪念意义更多的产物,这枚戒指自然没有能够让路明非此刻变身奥特曼然后一拳把奥丁送上西天的能力。

    不过其中流淌的光,也足以让路明非此刻这一具未完全发育,还些微有些营养不良的身体提高不少台阶了。

    “没吃的话。”

    双臂垂下,如果有人能够透视,那便能够见到路明非浑身的肌肉都已达到了常人所无法做到的松弛状态。

    血液在奔腾,在他的身躯上勾勒出一条条纹路,似是展翼的巨龙。

    饲养的怪物,非人的身形,消失的父亲,破碎的家庭。

    没想到,只是刚刚回到这熟悉的年纪,便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这是一场显而易见的悲剧。

    此时此刻便发生在路明非的眼前。

    正义的他不能坐视不理!

    “就吃我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