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蒋有德揣测的不同,此来杜康居,洪范战心甚笃。

    以贯通境一道正经的修为,挑战两道正经的对手。

    平心而论,不用沙世界,洪范没有必胜的信心。

    但他也不需要。

    自古逞刀兵威势,不须杀人,只用见血。

    今日洪范就是要以蒋有德为磨刀石,打出自己的天赋与血性,磨砺出在金海城的第一分名声。

    至于交手的后果,他也早有思虑。

    大庭广众下,双方明刀明枪决斗,安全性反而最高。

    以朱衣骑服役多年的功劳苦劳,蒋有德自己是被去了奴籍,重获自由身。

    但他的母亲弟弟还没有。

    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蒋家人依然要在洪家的羽翼庇护下讨生活。

    如此,哪怕蒋有德能赢,也会自我约束,绝不敢对洪范下重手。

    所谓胜军先胜然后求战。

    决斗本身,洪范未知胜负。

    但决斗之外,他已立于不败之地。

    “蒋教习,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今日我来寻你,有三个由头,须要言明。”

    众目睽睽下,洪范面色泰然,一手负在背后,一手又竖起三个手指。

    “第一,两年半来,你母亲蒋氏为我送饭,私下一直克扣苛待;我之前修行亏虚内损几乎丧命,她是居功至伟。”

    围观人群闻言,又是一阵吵闹。

    星君白事宴上有个苛待主子的婆子被大夫人处置,这事他们金海皆知。

    只是没想到就是二楼那魁梧汉子的家母。

    “第二,大夫人因你母亲苛待我而治她罪,你弟弟蒋有才不知羞愧反而寻机报复,放狗咬伤我婶子。”

    待物议稍歇,洪范再度开口。

    “第三,前些日子你作为教习在族学里与我对练,心怀怨怼,有意伤我脸面。”

    “这三個由头各个坚实,我今挑明,你可敢认?”

    洪范凛然发问,清冽声音在安宁大街鳞栉高楼间回荡,隐有铮铮回声。

    而蒋有德被对方一双黑目炯炯注视,竟有日光炽烈之感。

    心思一乱,他却是无话可说,只能冷哼默认。

    这一下,围观者便觉得是非已然分明。

    长街四面,各种指点非议合在一处,譬如泰山压顶。

    蒋有德纵然剽悍老辣,照样脸颊如烧,面色难看到了极处。

    金海是边陲小城,坏事向来像长腿野兔般跑得飞快。

    今日之后,洪府内这一支蒋氏,名声大概要臭不可闻了。

    另一边,洪范以几句问话占下道理,气势越发堂皇。

    “其实第三点也就罢了,蒋教习,伱我武人,对练时原本以效果为要,受点小伤不值一提。”

    他略略收敛锐气,好似出拳前的蓄力。

    此时风过长街,绷紧了洪范的衣袖,勾勒出其下雕刻般的肌肉轮廓。

    言实相得,越发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此外,我虽年幼,也知道人生在世,道理之前还有个亲仇。”

    “我与你母亲、幼弟有嫌隙,你为人子、为人兄,有所偏向是人之常情。”

    他这番话脱口,出乎围观者意料之外,倒是让二楼几位朱衣骑面色缓解。

    然后就在下一句,洪范的声音又如玉剑斩铁,揪人心弦。

    “但蒋教习,有一个说道你必须得认!”

    “那就是蒋家婆子在洪家是仆,我是主,她冒犯苛待我,我治她本是天经地义!”

    蒋有德闻言不由默然。

    他此刻只觉对面这位十七岁的年轻人说话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自两人照面开始,每句话都譬如一重浪涛。

    此时浪浪相叠,已成海啸之势,让人再难抵挡。

    “蒋教习,你在朱衣骑任事多年,为洪家立下过汗马功劳。”

    洪范注视着蒋有德双目,说道。

    “范身为武者、又是后辈,一是不愿与老弱撕扯,二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你体面。”

    “所以我只身前来,就是要与你光明正大论清楚道理,再将这些腌臜一并解决!”

    说到此处,洪范当着众人之面着手束袖,伸手相邀。

    “今日就在这安宁大街上,你我赤手一战,不论年纪身份,全凭手下功夫销此恩仇!”

    “如何?!”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镇得长街落针可闻。

    刹那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

    此时此刻,几位朱衣骑都觉得这庶出公子洪范不似传闻中阴郁偏狭,反而有股子练武之人正大阳刚的气概。

    而作为当事人的蒋有德也不得不承认洪范词锋非凡——明明自己受他摆布,却觉得对方步步妥当,生不起丁点愤懑。

    “范公子欲一战,蒋某当然不惧。”

    蒋有德压住心绪,回道。

    “但你不过内视境修为,我已经是贯通武者。”

    “境界有别,恕难从命!”

    然后,他就见到对方摇头发笑。

    “内视境,那是过去时了。”

    洪范轻声说道,手掌一翻,掌心顿时有无形炽流汇聚,烧得大片空气扭曲。

    赫然是贯通境才有的手段。

    这一下给几位朱衣骑的震慑,还要比之前言辞机锋更大。

    他们都听说洪范三月初还是内视境大周天,这才两个月居然破入贯通境了……

    在金海城豪强子弟中,十七岁半的内视境大周天算是底层天赋,别无一用。

    但换成贯通境,就可谓中上了。

    虽说武道越往上修习越难,但以洪范的年纪和勤奋,只要不夭折,中年突破到浑然境也不是没有希望。

    到了这份上,蒋有德已是万分凛然。

    他知道这一场是非打不可了。

    解下外袍,魁梧汉子露出内里贴身劲装,单手一撑围栏,从二楼一跃而下轻巧落地。

    四米落差只是等闲。

    “既然范公子心意已决……”

    蒋有德傲立街心,朗声说道。

    “那蒋某恭敬不如从命。”

    “如公子所言,此战无论胜负,过往龃龉一笔勾销!”

    见两位贯通境好手各自摆开架势,长街两边堵着的人都不约而同往外撤开。

    大华武风炽烈,金海城更是与冷血异族为邻。

    这里的百姓没吃过猪肉,也都见过猪跑。

    到了贯通境界巅峰,武者便能走追奔马、手接飞鸟,蹲举两千斤,赤手断刀剑。

    蒋有德和洪范虽然都是贯通境初阶水平,但只是比斗时飞溅的碎石,也可能伤人性命。

    很快,安宁大街中心空出了二十几米宽的地界。

    这便是两人的擂台。

    PS:昨晚肠胃犯病,呕吐胀气,快到天亮才睡着。

    难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