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暄,烟岚云岫,

    岳凌拍马赶到西山脚下,一眼望去,尽是要上山礼佛的信徒。

    石道旁,一古亭有些许斑驳,其间自有一小沙弥敲着木鱼,似是小小的住持,其实也不过是临时作为达官显贵之家停轿或寄存马匹之所。

    岳凌拴好马匹之后,便就不再耽搁,继续往山上赶路。

    石阶上,往来倒有些轿夫,多是抬些娇贵妇人,反正在岳凌看来,肯定不如自己的腿脚方便。

    行不多时,岳凌便已赶到了山门前。

    铁槛寺并不是在这山间唯一的寺庙,再向西不远处,便有一处水月庵,在岳凌当下所处之地便能眺望的见。

    据原著中所言,水月庵是尼姑庵,供的是观音。

    贾家在此处停丧时,秦可卿的弟弟秦钟,曾与一个唤做智能的小尼姑偷情。

    岳凌撇了撇嘴,总以为这碧瓦朱檐的佛寺,只是看着外表光鲜亮丽,其中还不知藏了多少污。

    轻轻吐了口气,再往前走着,行不出几步,就见一群人正围在门口,似是看着什么热闹。

    岳凌并不是一个喜好凑热闹的,不过欲往寺庙中,避不开这人群,临近时便听得其间有人痛哭零涕,“不行,不能走啊,赔俺的羊!”

    “羊?”

    听到这个字眼,让岳凌停住了脚。

    有人让寺庙赔羊可真是件新鲜事,也难怪有这么多香客连香也不上了,在这边看热闹。

    要知道本地地势山陵居多,并没有平坦的草原,农户养的羊都是山羊,肉柴,膻味极大,根本不被显贵之家所接纳,甚至不如鹿肉。

    除了有些特殊癖好的人用来打打牙祭,对于农户来说,最主要的还是能产奶养孩子,算是家里颇为贵重的牲畜了。

    这么重口的肉食,农户竟会来讨清修吃斋的佛寺来赔钱?

    再看场中,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老农,跪伏在地,恳求一个衣着鲜亮,身材富态,面上都生出横肉的和尚,岳凌自然而然会站在弱势群体这边。

    怜贫惜弱本就是一种美德。

    眼见着出来两名持棍武僧,隔绝开农户,和尚便要回寺庙中。

    岳凌上前几步,拨开人群,一把扯住大和尚的臂膀,低声道:“还没赔钱,你就要走不成?”

    被岳凌单手钳制,大和尚挣脱不开,只得回过头来,看向岳凌,面上生出几分愠怒,“你是何人?休要在我寺门前撒野!”

    而后示意身旁武僧,将岳凌支开。

    武僧架棍来顶,霎时间,就被岳凌抬手劈断了木棍,根本没看清岳凌的动作,手中木棍就成了半截。

    武僧连连后退,内心惊骇不已,再看向岳凌时,似如临大敌。

    场上愈发热闹了,周边之人也尽皆为岳凌叫起好来。

    和尚捱下怒火,又道:“这位施主,你又是谁?”

    岳凌偏头努了努嘴向一旁跪伏于地的老农,示意道:“别管我是谁,就论这山下的贫户,一家养不起几头牲口,既有人证见着了,是有人抬上山来,山上就这两座庙,你寺庙总得洗脱下自己的嫌疑吧?就这样将人拒之门外,打发了,哪有这个道理?”

    “他的羊丢了,让他自去报官,与我寺有何牵连?”

    典型的开始踢皮球,将事情复杂化,岳凌真是见得多了。

    一个平头百姓无依无靠,在深山丢了只羊,这世道之下,还能让官府如何给他办案?而且这寺庙虽没有护官符,可背后又都是京城勋贵,即便官府也不敢贸然得罪。

    最后终究逃不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岳凌手上一用力,又将大和尚扯了一个趔趄,“报官?不用那么麻烦。你只需让我们去到寺庙中的伙房去瞧一眼,到底有没有荤腥,一见便知。大伙都在这呢,一道做个见证,有了赔银子,没有那也没辱没了你铁槛寺的清白。”

    岳凌身后的百姓,也都举手支持起来,在大门下叫喊道:“没错,有什么不能看的?”

    “不让看不是你们做贼心虚?”

    “……”

    见百姓义愤填膺,越闹越大,大和尚忙差人往里间送信。

    当面又摆手,让众人肃静,“都别在这门前吵闹。还放你们进去,你们可知如今寺中有谁在吃斋念佛?冲撞了贵人,别说羊了,你们的脑袋也不保!”

    不知明细的百姓被吓得缩头噤声,可岳凌才不会买大和尚的账,一把攥住衣襟,将他扯了起来。

    “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该抢别人的东西!”

    大和尚却也不怕岳凌,怒目对视,“你个毛头小子,且就等着后悔吧,你根本想不到自己今日冒犯的是谁!还想打抱不平,在这山门逞起英雄,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重!”

    “如今你想走,洒家还不放你走了!”

    山门前闹得不可开交,又有一行人从寺中走出。

    当先一个锦衣玉带,头戴冠帽半遮着以薄纱包裹的面额,面上温文尔雅,自有一道书生气。

    不识得的,都会将他当成一个和煦的中年人。

    岳凌总看着以为眼熟,但一时未能想起来。

    而这一身装束,多半就是大和尚口中的贵客了。更有似是寺中主持,一个鹤骨霜髯的老和尚跟在中年人身边,披着金丝袈裟,手持禅杖。

    老和尚翁声开口,气若洪钟,“觉念,休要胡闹了,还不退回来?”

    老和尚呵斥一声,法号觉念的大和尚才与岳凌分开,再狠狠剜了岳凌一眼才与当先两个人见礼,退回了人群中去。

    虽然这两个地位崇高的人岳凌不识得,但队伍中倒是有岳凌的熟人。

    王长史从队列中走出,与中年人耳语了几句,中年人绷紧的面容,渐渐展出笑脸。

    “原来,是秦王府的岳指挥使。孤还当是谁会如此侠肝义胆,来触这铁槛寺的眉头,既然是你,那便不奇怪了。”

    夸赞一句,中年人还没有止住的意思,又道:“孤的二弟自不必说,文治武功享天下盛名,府上亦有能臣谋士,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己任。此等并非虚言,从岳指挥使身上便可窥见一二。寻常人,谁会理会此等琐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