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寒风,一入秋,天色就变得昏昏沉沉。

    自清晨时分,至响午,秋日破不开厚重的云层,那便一整日都是如此。

    岳凌一入堂门,便带进了一阵冷风。

    “见过殿下。”

    秦王看岳凌似是出门走得匆忙,正赶上这雨,鬓发间还有未融的水珠,身上也被打湿一片,便温声道:“坐下说话吧。来人,送个暖炉来。”

    岳凌坐临一旁,捧着暖手炉,用宫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身上,开口道:“殿下,臣此次来是有两件事相告。”

    秦王颔首,“说罢。”

    “其一,昨日臣出门时,正遇锦衣卫跟踪。被臣察觉截下,那人只给了臣一件腰牌,正在此处,还呈给殿下过目。”

    岳凌解下腰牌,放在方才宫人捧着的锦盘中,奉给秦王。

    秦王接过腰牌,正反打量着也没察觉异样,便问道:“可还说了什么?”

    岳凌摇头道:“并未多说什么。我问这腰牌什么用处,也只答复我,让我自行处置。”

    秦王眉间微皱,被弄得一时没了头绪。

    “东方先生,您以为锦衣卫此举何意?”

    东方治笼着袖子,凝神想了想,“秦王府外一整条街巷实是鱼龙混杂,不知有多少家的眼睛,锦衣卫若想来传个消息,恐怕也都有难处。给岳小友就不同了,便是大昌最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也不能躲过他的探查。”

    “老夫以为,多半是锦衣卫有话想带给殿下,却又不便拟于纸张。待殿下入宫遇见戴总管,或许就知晓了。”

    “戴权?”

    秦王重复了声,心下疑惑更深。

    锦衣卫作为父皇的一柄尖刀,高高悬在百官头顶之上,若寻他来,能有什么消息传递?

    难不成是父皇那有话要说?

    那倒不如说,或许是锦衣卫想招揽岳凌的可能性更大些。

    秦王思虑不出原因,便又问向岳凌道:“那第二件呢?”

    “其二,臣在城外铁槛寺遇见了康王,铁槛寺实在有些诡异,寺中一些屋舍被暂时关闭。而且,臣总以为康王在寺中吃斋念佛,总也不会需要太多人跟随,但王长史此等掌控府上大小事的人就在。”

    “康王更是容光焕发,完全不似一连几月吃斋的人。除此以外,我还在寺庙前撞见了农户令寺庙赔羊的事……”

    岳凌又将自己当日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供秦王和东方治思虑。

    待岳凌话毕,起初面上还在沉思的秦王,眉宇间多出几分阴沉,正如外面的天色。

    东方治开口解忧,“寺庙为城中高门所养,各家各户在其中都有供奉神位,是连城中官差也不敢开罪。即便有逃犯进了寺庙,也不再入内搜查,俨然成了法外之地。”

    “孤会遣人去探查的。”秦王沉了口气,紧了紧腰间束带,“孤先去宫中一遭,岳凌,你随孤走一趟吧。”

    东方治躬身拜着,送二人前后离了堂。

    ……

    皇城,宣武门,

    作为入宫的必经之路,此地城门内外皆是一片开阔,道路两侧有羽林军把守。

    远处扬起泥沙,有两骑飞奔而来,禁卫习惯性的挺枪上前阻拦,等到人离近了发觉是秦王,忙退回原位,站好待命。

    前蹄高高跃起,甩出些泥水,伴着骏马的嘶吼,秦王勒缰而立。

    “见过秦王殿下。”

    两边羽林军一同拱手,秦王点头应下,翻身下马。

    念在岳凌的身份并不适合进宫,便叮嘱道:“你在此处稍待一会儿,孤去探望母后。”

    说罢,秦王大步流星进了宣武门。

    雨淋过的城墙更显出些斑驳,绕城而走的护城河,水位也涨了不少,以至于城中的蓄水池上,浮萍四处飘摇,青蛙在上面打着最后的鸣。

    过了宣武门便是坐落在皇城中央的大殿,太极殿,若想赶往后宫还需走两侧门廊,过巷口才能抵达。

    秦王自幼长在宫中,即便封了藩地也因战功赫赫而未曾外出就藩,多少载的日子,多少载的早朝,对此地的熟悉自不必说,他哪需引路的宦官。

    可就在第一道门廊之后,已有宦官等在墙后了。

    来人抖了抖袖子,与秦王深深作揖,“奴婢,见过秦王殿下。”

    秦王停住脚,定神一看,不由得笑道:“戴总管,你不在父皇身边照看,来这里等孤,难不成你觉得孤不认识路吗?”

    戴权垂头答道:“奴婢刚从坤宁宫来,被皇后娘娘吩咐来等殿下。皇后娘娘思念殿下已久,令别个来,娘娘难放心。”

    秦王微微点头,便又往前走着,“父皇病症如何?”

    “身子好多了,只是精神气差了些,一日至少需半日酣睡。陛下每日操劳国事,批阅完奏折,便就是入榻歇息。”

    秦王眉头紧皱,语气略含责怪,道:“为何半载光景了,父皇的身子还不见痊愈?是不是该从外面寻一名名医来看诊医治?”

    戴权忙道:“太医院已经纠集了天下最好的医家了,皇宫外哪还有名医?”

    “那为何母后也病倒了,久久不见好转?”

    这句话戴权便答不上了,只低头看着脚面,并不说话。

    “也罢,孤自去探望。”

    行了段路,进了后宫,临近洞门时,戴权出声提醒道:“殿下,小心脚下。”

    秦王一甩衣袍,露出腰间悬着的飞鱼纹腰牌,又转过头与戴权道:“戴总管是觉得孤所行之路并非坦途,所以提醒孤留意脚下吗?”

    戴权左顾右盼,道上净是往来的宫女,宦官,低声应道:“眼下确有些磕绊,殿下小心便好。”

    秦王仰天笑笑,手指点着戴权道:“孤算是知道为何父皇看重你了,你,聪明。”

    戴权跪伏于路边道:“奴婢不敢。”

    秦王轻哼了下,又道:“起来吧。你好歹也是这后宫里,一言九鼎的人,就这么跪在地上,让他们如何看你,如何看孤?岂不是让人以为,是孤苛责了你。”

    “放心,孤有不解,会来找你的。”

    再低声道了这一句,秦王拍了拍戴权的肩头,便大步往慈宁宫里间去了。

    戴权只觉后背生汗,一股冷风吹过,凉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