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

    荣国府,荣庆堂,

    彻夜未眠的贾母,始终等不来外间的消息,面上的表情便愈发深沉了。

    越晚来消息,证明康王受到的阻力越大,越不会顺利。

    直到天边第一抹辉光亮起,照入堂中,直映得刺眼,贾母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眼下只能等候奇迹的发生。

    见母亲的脸色越来越差,堂上同样陪了一夜的贾政,端了一碗甜水上前,与贾母道:“您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啊,一整夜未进食未饮水,如何能受得住呢?”

    贾母的嘴唇已有些干裂,但她根本没有饮水的心思,只想等来皇城的消息,而且是康王上位成功的好消息。

    当适时,外间响起一阵脚步声,东府里的贾珍一路磕磕绊绊的上了堂,口中哽咽。

    见贾珍这幅模样,堂上人皆知是坏事了。

    贾母紧闭双眼,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贾赦着急的将贾珍拎了起来,“珍哥儿,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

    贾珍向上方贾母哭诉道:“大老爷被捉了,康王已经身死。秦王正诏百官入宫,殿议朝事……”

    贾赦惊惧万分,接连倒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嘴上翕动,嘟囔道:“完了,全完了……”

    贾政也是惊得手上力道一松,一碗甜水摔在地上,瓷片四分五裂,水淋了一地。

    康王身死,秦王诏百官。

    不言而喻,接下来秦王必会入主东宫,不日顺利即位,再没有任何变数,这也昭示着,贾家的灾难要来了。

    首当其中的,便是真正参与了的东府。

    贾珍在堂上哭得撼天动地,贾母只觉脑中一片眩晕,眼前是走马灯。

    当下众人皆是慌了神,作为贾府的掌权人,贾母仍是强装镇定,道:“别哭了,天还没塌呢,再去探东府大老爷如何了。”

    入门几个健妇,搀扶着贾珍起了身,离了堂往宁国府去。

    而贾母也有些支撑不住身子,登迎面从太师椅上栽倒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贾赦,贾政登时慌了神,忙叫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寻太医,不是,寻郎中来!”

    ……

    本想去与林黛玉作伴的史湘云,被人拦下,昨夜也只好来荣国府上下榻了。

    每次来,她都是与三春姊妹作伴,住在荣禧堂后间的抱厦,与李纨临近。

    本就心事重重,睡得不好。

    一大清早,才朦朦胧胧的醒了,就听见外面嬷嬷、丫鬟、管家媳妇一阵阵的大呼小叫。

    史湘云往窗外一望,就见到一列路过的贾家仆人,嘴里叨念个不停。

    一个管家媳妇领着两个手中托着药材的小丫鬟道:“快点,快往堂上去,老祖宗要不行了!”

    小丫鬟疑惑问着:“怎得不行了,昨日打牌时不还好好的?”

    “那如何知道?我们又没在房里伺候,就大爷,二爷在堂上来着。”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老嬷嬷,擦着眼泪哭天喊地,“诶呦,老国公回不来,老祖宗不行了,这个家可咋办呦。”

    史湘云收回身子,脑中一愣,“姑祖母不行了?”

    忙利落的穿戴了衣服,往旁边几间唤起了三春姑娘们。

    待迎春、探春、惜春出了房,还不待史湘云解释,李纨便推门走了过来,环视了遭,道:“都起来了就好,随我一同去堂上看望老祖宗。”

    众女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纨身后,还没走到荣庆堂上,只在垂花门下,就听见了里面凄惨且嘈杂的哭声。

    姑娘们哪见过这阵仗,都被吓得不轻,胆子更小些的惜春,已经是默默落起眼泪来。

    李纨又道:“随我来。”

    众女终于来到荣庆堂的内房,门口是堵得严严实实,房里也是坐着的站着的,没几处空地方。

    榻旁,是一个老郎中正与贾母号着脉,眉头时不时皱上一下,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半响,老郎中收回了手,贾赦忙问道:“我娘亲如何了?”

    老郎中先是叹了口气,将房中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老夫人的情况不太妙,惊劳交加,耗气伤神,心主血脉,血气有亏。面色苍白无华,唇色淡白,目眶下陷,更是华发骤生。需长久养护,补益心脾,调养气血,不可操劳,不可受惊,亦不可动气,否则便会留下病根的。”

    再看着贾母包裹着的额头,隐隐泛起青紫,又道:“皮外伤倒无碍,除了有些痛,会比这内虚之症先好。”

    史湘云与众人一般,望向榻上静卧的贾母。

    贾母双眼紧闭,眉间微皱,那一头华发实在太过显眼,似是一夜白头,比旧时苍老了数倍有余。

    嘴微微张着,似在说话,可又无半点声音。

    姊妹们尽皆擦着眼泪,宝玉更是哭的最汹涌。史湘云被唬得愣了一会儿,随后也同样擦起了眼泪来。

    贾政望向这一众小辈,叹了口气,与李纨吩咐道:“珠儿媳妇,带她们出去吧,老太太需要静养,让她们过段时候再来探望。”

    “是。”

    她们刚被赶出堂不久,翠缕就追了过来,忙拉着史湘云道:“姑娘,三太太来接你了,要你回去呢。”

    “啊?这么快就回去?”

    宝玉又问道:“昨日云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今日才见着又要走了?怎走的这般急?”

    看着宝玉哭花了的脸,史湘云倒觉得有些好笑。

    这场合她也不能笑,只好忍着道:“可能是史府上有事,只能急着回去了。而且姑祖母病了,我们哪还有玩耍的心思。爱哥哥,你若不收收心,怕是得挨了打。”

    闻言,宝玉便不大高兴,“云妹妹也只会教训我了,变了,都变了!”

    随后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走了。

    史湘云无奈叹了口气,与姊妹们辞别之后,直到走出荣国府的角门,来到府外才见到史家的轿子。

    上了轿,史湘云疑惑问道:“三婶婶,怎么不停垂花门里,在府外就停了?”

    忠靖侯史鼎的夫人吴氏不答反问道:“府里怎么样了?”

    史湘云答道:“姑祖母病了,府里乱成了一团,哭成一锅粥。”

    吴氏叹了口气,道:“先回去吧,日后你也少来这边。”

    史湘云嘴角一瘪,眉眼微低,试探着问道:“那……那林姐姐那边也不能去了吗?”

    吴氏思虑片刻,回道:“可以去,但也别去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