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柔虚张声势没能吓住刘虎。

    刘虎能将金河部发展到屠各诸部中最大的部落,自然不是寻常庸人。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自我屠各诸部归汉以来,为朝廷守边,居上郡百余年,不曾有丝毫违背朝廷法令之处。

    王公提大军而来,欲强加罪名于我部么?

    我部人虽少,勇气却不少,宁可反抗而死,绝不受辱而生!

    至于所谓窝藏朝廷要犯关羽,完全是污蔑。

    不错,确实有人来投,乃是投鹿残部,与我部有姻亲之好。

    我岂能拒之门外?”

    先刚后柔,有礼有节,连消带打,将王柔的气势化为无形。

    王柔对刘虎的难缠早有准备,冷冷道:“渠帅说这番话,不嫌太过牵强了么?

    某提万军来此,可不是听渠帅虚言搪塞的!

    若一意孤行,北地羌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刘虎瞪视着王柔,突然放声大笑,良久方停,把笑容一收,双眉竖起,喝道:“王公!某却不是北地羌,公也不是皇甫义真!

    关羽不在此处,绝无假话。

    屠各本匈奴贵族,却被公无端污蔑,是可忍孰不可忍!

    公欲战,那便战!”

    刘亮率领屠各骑士齐声用匈奴语高呼:“杀!”

    于扶罗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身后匈奴骑士脸上也都露出不安之色。

    左谷蠡王打马奔到王柔旁边,低声用生硬的汉话道:“中郎将,屠各骑射,很厉害;刘虎,这么多年没被打败过。咱们还是不要逼他太厉害。”

    王柔曾动过讨灭金河屠各的念头,但又被他压下去了。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南匈奴四千骑兵中愿意听从自己命令的估计也就是于扶罗那一千骑,一旦自己宣布开战,恐怕其余三千骑都会作壁上观,自己和于扶罗合力,恐怕也不是有地利之便的刘虎对手。

    所以王柔打的就是恐吓的主意。

    看看能不能将刘虎给吓住。

    就算吓不住也不妨事,反正朝廷积威在这里摆着,刘虎还敢主动攻击自己不成?

    见拿捏不住刘虎,王柔收起脸上寒霜,皮笑肉不笑地道:“某只是就事论事,渠帅何必反应过激?

    这样吧,不管这些所谓投鹿残部是不是关羽部众,某都给渠帅十天时间。

    只要在这个期限内将这些人驱逐出奢延泽,某便认可渠帅之清白,并愿意向渠帅道歉。

    如果十天后这些部众还在,某便径直屠之,即使牵连到金河部,引起大战,也在所不惜。

    此乃本将底线,渠帅应该不会不答应吧?”

    刘虎也后退一步,哼了一声道:“既然王公一心要让某做个无义之人,那便如此好了。然而十天太短,至少需要一个月。这也是某之底线。”

    王柔软了下来,刘虎便强硬了几分。

    都是精明人,一旦唬不住对方,谁没实力谁被动。

    王柔手头只有两千兵,刘虎手里却有三千多骑,实力谁高谁低,人皆可见。

    王柔心中恨意翻涌,也只得一脸淡然地道:“那便以一月为期。”

    双方谈妥,场上气氛便松弛下来。

    刘虎再次举办烧烤大会,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次规格就远低于之前招待乞伏鲜卑了。那时候雨水少,大家还没怎么在意,春雨本来稀少。现在进入夏季,还是长时间不下雨,可以预见到干旱将随之而来。金河部也不是全部放牧,也种了一些麦,这些麦歉收是肯定的。

    刘虎必须为以后留下粮食,牛羊也是粮食的一种,当然不能浪费在这些恶客身上。

    左谷蠡王须卜末当很随意地闲逛到刘虎旁边,向刘虎左右一脸警惕的刘亮等人点头示意一下,用匈奴话对刘虎道:“刘渠帅,方便一叙?”

    刘虎点点头。

    两人稍微向外走了几步,刘亮等人隔开视线。

    须卜末当轻声而快速地道:“冬天的天气越来越冷,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北方的鲜卑蛮人南下越来越频繁。

    汉家天子爱惜汉民,却不把咱们匈奴人当人看,调咱们去跟鲜卑蛮人厮杀,健儿都白白死在大漠,咱们也必然一天比一天衰弱。

    等到咱们没有威胁之时,就是全族灭绝之日。

    十几年前的东西羌,今年的北地羌,都是活生生的事例。

    刘渠帅难道就没什么想法吗?”

    刘虎低声道:“谷蠡王何意?尽管明言。”

    须卜末当眼中寒光一闪:“羌渠这個蠢货就是汉家天子的一只狗,只知道吃里扒外,尽祸害咱们匈奴自己人。不将他干掉,他还会带着王柔这样的虎狼,一起来害咱们。”

    刘虎皱眉道:“可羌渠有汉家支持啊。王柔虽算不得名将,那皇甫嵩可了不得。若起大军来讨,我等皆为齑粉矣。”

    须卜末当道:“渠帅放心,我也不是蠢人,不会贸然出头。肯定要找个好机会再出手。既然渠帅也有同感,那咱们就私下保持联系。一旦有机会,咱们就一起干!”

    刘虎道:“好!但此事须得保密,万不可随意扩散知情人的范围。”

    须卜末当粗豪的脸上露出狡猾的笑容:“这点请渠帅放心,此事只有咱俩知道。”

    伸出双手与刘虎紧紧握在一起。

    刘亮大声咳嗽一声。

    须卜末当与刘虎迅速分开,骂骂咧咧地走开,嘴里愤愤地道:“我家儿子何等英雄,难道配不上你家女儿吗?真是狗眼看人低!”气呼呼地奔回自己队伍,又指着刘虎的方向咒骂不停,被左右亲信劝住。

    王柔冷笑道:“欲盖弥彰!”

    高睿担忧地道:“若匈奴诸部与屠各勾结,恐怕对朝廷更加抵触。”

    王柔道:“这些都是小患。只要天子亲贤臣,远阉竖,使忠贞之士有用武之地,何愁匈奴、屠各不服?”

    高睿欲言又止。

    话是这么说。但这个前提,能实现吗?

    昆健都粘急匆匆来见杨沛,叫道:“军师,大事不好!”

    自看到北方大军前来,杨沛就觉得不妙,派了昆健都粘去打听,见他惊慌失措,反倒镇定下来,斥道:“休要慌张!慢慢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