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与小白对视着。

    从小白纯净的眼眸里,他看到了爱慕、勇敢、紧张、期待、害怕......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从一个妖的眼里看到这么多种情绪。

    关于小白的执着,他其实心里有数。

    他听到过小白与小青的对话,他知道小白把他当成了某个人的转世,而那个人对小白有恩,因此小白要嫁给他报恩。

    妖怪报恩,他从前听过类似的故事。

    但他从来不信。

    妖就是妖,或奸诈狡猾或冷血残暴,哪有什么真情实感?

    倘若妖怪有真情实感,他从前斩杀的那么多妖怪中,就有枉死的了。

    他不能接受!

    然而,他如今成了故事的主角。

    明面上,他只是一个凡人,能对妖怪有益的,无非是他的血肉精气。

    可正如法海所说,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损伤。

    相处多日,小白完全没有害他。

    为什么——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现在他不能逃避了。

    从小白和小青的反应来看,她们不是不知道法海的厉害。

    可小白非但不逃,还坚持定亲。

    又不害他。

    这究竟是为什么?

    答案就在他嘴边,他只是说不出来。

    ......妖怪可能也有真情。

    许仙的心乱了。

    “小官人,你怎么了?”小白小心翼翼地问,心里充满了不安。

    她知道法海是个有本事的。

    可她实在熬不下去了,五百年的日夜相思,她想惨了许宣。

    她好不容易找到许宣的转世。

    她和许仙在一起的这些天,是她这五百年来心里最踏实的时候。

    她恨不得每时每刻都与许仙在一起!

    这叫她如何放手?

    五百年前,许宣为她而死。

    五百年后,只要许仙愿意,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心甘情愿走上一趟!

    别说法海!

    就算佛祖来了,她也不放手!

    她什么都不怕。

    只怕许仙不愿意......

    许仙回过神。

    “我没事。”他缓缓开口,“我只是在想,我最近接触过妖怪,贸然与你定亲,可能会连累你。”

    他看出了小白的不安。

    这一刻,他心里隐约有一些想法,只是现在理不清。

    “只是因为这个?”小白追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迫切。

    许仙犹豫两秒,微微颔首。

    小白上前一步,她毫不闪躲地直视许仙的眼睛,轻声道:“小官人,我什么都不怕。”

    她的声音很温柔,一如既往,像棉花和杨柳絮。

    但她此时比任何时候都强硬。

    “我们定亲吧。”小白急促地说,“明日中午,就在丰乐楼,临安最大最好的酒楼,把姐夫请来。”

    “不......”许仙下意识想拒绝。

    这时,他看到了小白眼底的失望,让人心痛的失望。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

    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脑海里有些模糊的画面剧烈闪烁着。

    忽然,万籁俱寂。

    许仙环顾四周,竟一片漆黑。

    “阿宣,我们就分开吧。”

    熟悉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意外的冷漠。

    许仙循着声音望去。

    轰隆!

    闪电点亮了他的视野。

    这是一个下着滂沱大雨的黑夜,白色身影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

    “天道无情。”

    “天地有规矩,有很多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

    “你是人,我是妖。”

    “你说过,有些事记得不如忘记了好。”

    许仙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啪!

    眼前的景象支离破碎。

    这一刻,许仙的心跳达到了史无前例的速度。

    怦!怦!怦!

    怦!怦!

    “不......不如今天吧。”许仙鬼使神差地说,“姐夫晚上有时间。”

    该死!我在说什么?

    话一出口,许大剑仙就后悔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

    他甚至还没想明白刚才那段画面是怎么回事。

    他好像代入了某人的视角。

    是蛇妖的幻术吗?

    可连蛟龙都没成的千年小蛇,凭什么让他中幻术,他可是专破邪祟的剑仙啊!

    然而,话已出口。

    刹那间,小白笑靥如花。

    仿佛有温暖的阳光照进她的大眼睛,失望如春雪般飞快消融,氤氲出雾蒙蒙的喜悦。

    “小官人!”

    ......

    夜幕似乎也知道今天有喜事,出门前特意打扮了一番,镶在身上的银河比平时更耀眼一些。

    许仙和李公甫走在大街上。

    大宋经济繁荣,虽然天黑了,但街上仍很热闹,时不时还有人给李公甫打招呼。

    “蹊跷啊!”

    李公甫摇头晃脑,眼神里写满了疑虑:“诶,你不觉得这事儿蹊跷吗?”

    他扭头看了许仙一眼,心想我这小舅子虽然模样周正,是个顶好的人物,可家里实在太穷了。

    是什么女子慧眼识英雄,看上了我小舅子?

    可别是被骗了!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还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妹妹,蹊跷,她们是不是有什么图谋啊?”李公甫看着许仙,一脸狐疑。

    他心想,许仙涉世未深,心思就像白纸一样。

    我作为许仙唯一的亲人,平日在衙门里见惯了坑蒙拐骗,可得给许仙把好关!

    许仙抿了抿嘴唇。

    来历不明?

    一个白蛇妖带着一个青蛇妖,来历明得很啊,两个都不是人!

    图谋?

    确实有,图我这个人。

    “绝无可能。”许仙敷衍道。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告别小白和小青以后,他回到家,仔细探查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没有中过幻术。

    可没有中幻术,他看到的那些画面是什么?

    “的确是绝无可能!”

    李公甫眨了眨眼睛,逻辑清晰地吐槽道:“看你吧,也没什么可被图谋的,为你姐姐那身病欠了一屁股债,行医吧还老是义诊,不但存不下什么钱,还老往里搭......”

    许仙的思绪被打断了。

    “长的呢还算白净,可也当不了饭吃啊,除了我连个像样的亲戚都没有。”

    说到这里,李公甫眉头一挑:“难道她们在图谋我?”

    “姐夫......”许仙露出无奈的表情。

    李公甫不再调侃许仙,他轻叹一声:“婚姻大事,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定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没有责怪,只有关心。

    许仙抿了抿嘴唇,轻声道:“姐夫,小白您一见就知,姐姐如果在世,一定也会喜欢她。”

    李公甫深吸一口气,心想自己一定会为许仙把好关。

    “行吧,咱们去吧。”